朱笔标注出了几处明显的虚报、错漏,笔笔直指要害。
她拿起那张素笺,并未起身,只是平静地抬眼,目光越过石桌,精准地落在亭外云映月那张已然失去血色、僵硬难看的脸上。
“大小姐,”云映雪的声音清凌凌的,如同碎冰相击,在寂静的园子里格外清晰,“账目在此。总计支出纹银一百八十七两六钱。其中,虚报香粉胭脂钱二十四两,重复支取大厨房采买款十八两,另有两笔赏赐来源不明,计十五两。”她顿了顿,目光清亮,如同刚刚淬炼过的寒刃,直刺云映月眼底那强撑的镇定和翻涌的羞愤,“这账,数目是死的,人心是活的。人心若算乱了,再好的算盘,也拨不出个清白来。”
话音落下,满园死寂。
腊梅的冷香无声浮动。亭外侍立的丫鬟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云映月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当众狠狠扇了一记耳光!她精心设计的乱麻,被对方用最直接、最犀利的方式瞬间斩断!那清脆的算盘声,此刻像无数个响亮的巴掌,一下下抽在她的脸上!她瞪着云映雪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又惊又怒,胸脯剧烈起伏,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句“卑贱商户伎俩”卡在喉咙里,硬生生被那清凌凌的目光逼了回去!
“你……!”云映月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握着暖炉的手剧烈颤抖,指节捏得发白。
云映雪却已不再看她。她将那张素笺轻轻放在石桌那团墨污的绢册之上,如同盖棺定论。然后,她从容地收起自己的乌木算盘和账册,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大小姐若无其他吩咐,民女告退。”她微微颔首,然后抱着自己的东西,目不斜视地走下石阶,从僵立如木偶的云映月身边走过,青灰色的棉斗篷在寒风中拂过地面,没有一丝停留。
清脆的算盘声似乎还在园中回荡,震得满树蜡黄的腊梅花瓣,簌簌飘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