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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母亲眼圈早红了,只有父亲皱着眉,突然抬手用筷子重重敲在他碗沿:“啪!”
“行了!”父亲的声音带着火气,“二十好几的汉子,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小时候跟着你爹我四处找药材,背医书时挨了多少打都没掉过泪!”嘴上说得狠,筷子却悄悄夹了块最肥的梅菜扣肉,稳稳落在他碗里,油汁溅在白瓷上,像朵小小的花。
母亲跟着“啧”了一声,抽出发髻上的帕子往他脸上胡乱擦,反倒把他嘴角的油渍蹭得满脸都是。
“就是,多大点事。”
她声音发哑,却还强撑着笑,“人活一世,谁还没踩过几个泥坑?你能囫囵个儿回来,比啥都强。往后日子长着呢,总盯着过去的坎儿,脚底下该绊着新石头了。”
杨柳青被母亲擦得睁不开眼,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祖父慢悠悠给众人续上酒,浑浊的眼睛望着他:“来,跟爷爷干了这杯。喝了这杯,前尘旧事就都随酒咽了,啊?”
酒杯相撞发出轻响,温热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辛辣的暖意。
杨柳青抹了把脸,望着满桌亲人,突然觉得那些不敢说的鬼物、忘不掉的血色,好像真的被这烟火气、这硬邦邦的疼惜,悄悄焐化了些。
杨柳青仰头饮尽,暖意从喉头一路淌到腹间,眼皮渐渐发沉。
这夜竟一夜无梦,连翻身都少,直到窗纸泛出鱼肚白才悠悠转醒。
晨光未曦,堂屋的条案上已摆好铜镜。
推开院门时,晨露正凝在梨树叶上,晶莹剔透。
祖父佝偻的身影立在树影里,枣木拐杖斜倚在肩头,花白的头发被晨风拂得飘起,像极了枝头未融的霜。
巷口的青石板路还带着潮气,远处皇城的角楼已在薄雾中显出轮廓,朱墙金瓦隐在晨光里,透着威严。
踏入宸阳殿的刹那,檀香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却掩不住殿内凝滞的气压。
阶下几个大臣垂首如木雕,御案上奏折散成凌乱的弧,最上方那道朱砂批红几乎要将黄绢灼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