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妇唱夫随,她掌家,他在外。
安安分分的就这样过活一辈子。
碧桃怎么晓得,除了这余杭还有更广阔的天空。
“不错。”
张嬷嬷收回目光,看向碧桃,神情恢复了平日的肃然,但语气却比讲解器物时更深沉了几分。
“宫中设六局二十四司,统辖宫女,管理宫廷事务。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各局各司其职。能在那里面站稳脚跟,甚至掌一司之权的,无一不是人杰。她们需要熟读宫规,精通礼仪,更要见识广博,能辨识贡品,能鉴赏珍玩,能协助皇后、嫔妃处理诸多事务。那才真是…”
她微微停顿。
“…另一番天地。”
张嬷嬷看着碧桃那双骤然睁大的杏眼,里面盛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彷彿一直禁锢着她的某层薄壳,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她心中那点引导之意更明确了些,语气虽依旧平淡,描绘的景象却缓缓铺陈开来。
张嬷嬷目光悠远,彷彿穿透了静心斋的墙壁,看到了许多年前的朱墙金瓦。
“那宫城,大得超乎你的想象。这薛府在这余杭已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宅邸,可若放在上京,放在那皇城根下,也不过是寻常门户。宫里的殿宇,一座连着一座,飞檐斗拱,雕樑划栋,望不到头。脚下的地砖,是用整块的白玉或者巨大的青石铺就,平整光滑,下雨天都积不起水洼。廊柱粗壮,几个成年男子都合抱不过来,漆着鲜亮的硃红色,在太阳底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碧桃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薛府在她眼中已是如同仙境般的存在,她无法想象比薛府还要华丽无数倍的宫城会是什么模样。
整块的白玉铺地?
那该是何等光景?
“当值的宫女女官们沿着长长的宫道行走,衣裙窸窣,环佩轻响,却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张嬷嬷继续道,声音里带上了对往昔岁月的复杂追忆。
“宫里的繁华,是你这丫头想都想不到的。”
她看向碧桃,见小丫头已经听得痴了,连眼睛都忘了眨,便细细说道。
“四季衣裳,有尚服局精心制作,料子是各地进贡的上上品,苏杭的丝绸,蜀锦的云锦,轻薄如烟的鲛绡,厚重华贵的貂裘,花样更是层出不穷,有些精巧的刺绣,一只蝴蝶彷彿下一刻就要从衣料上飞走。首饰头面,金银珠玉都是寻常,更有海外来的珊瑚、琥珀、猫儿眼,镶嵌得巧夺天工。”
“至于饮食。”
张嬷嬷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
“尚食局掌管御膳,天南地北的珍馐美味,只要这天下有的,宫里几乎都能见到。烹饪的手艺更是登峰造极,一道看似简单的汤品,或许就要耗费数十种食材,炖上好几个时辰。一切都有严格的定例,一步也错不得。”
她看着碧桃,语气加重了几分。
“而在那里能说得上话,能掌管一司事务,甚至能在贵人面前进言的,便是女官。她们不必像最低等的洒扫宫女那般终日劳作,沾手尘土;也不必像寻常宫女时刻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她们有自己的品级,有独立的居所,手下掌管着若干宫女,负责着宫廷某一方面的具体事务。比如尚服局的女官,需精通织造、裁剪、首饰制作,能辨别天下衣料的好坏,能设计出合乎仪制又新颖别致的服饰;尚食局的女官,需通晓药理膳补,能编排宴席菜单,监督御膳制作;尚仪局的女官,则需娴熟各种典礼仪轨,姿态风度更是万中选一……”
碧桃的心跳得厉害,手心都有些汗湿了。
她一直以为,像雪玲姑姑那样,成为夫人身边的得力臂助,体面地嫁个府中有出息的小厮或管事,掌着一个不大的家,便是她所能企及的最好未来了。
可如今,张嬷嬷的话,像在她眼前猛地推开了一扇她从未知晓存在的窗户,让她窥见了窗外那广阔得令人心悸的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