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坠入了一个巨大、蔚蓝、温暖的拥抱。耳边只剩下自己通过呼吸器规律而深长的呼吸声,以及气泡上升时发出的“咕噜”轻响,如同异世界的吟唱。
他回头,对跟在身后的陆知遥和温言溪比了个代表“一切正常”的oK手势,随后摆动手脚,像一尾终于归海的鱼,向着更深、更蓝、更静谧的所在游去。
阳光经过海水的折射、揉碎,化作无数道摇曳的、梦幻般的光柱,斜斜地投射下来,照亮了这个水下王国。
他的目光,瞬间被一簇怒放的珊瑚攫住。那色彩浓烈得超乎想象——炽烈的朱红、明亮的鹅黄、深邃的靛紫,交织缠绕,如同一片在水底无声燃烧的、流动的火焰。一条色彩鲜明的小丑鱼从海葵柔软摇摆的触手间探出头,橘白相间的身躯灵巧一闪,又羞怯地缩了回去,藏进那橙色的庇护所。
成群的蓝雀鲷如一条流动的宝石绶带,从他身边席卷而过,鳞片反射着细碎的光芒,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一整盒钻石,洋洋洒洒,缀满了这无垠的深蓝。祁煜忍不住伸出手,水流如最上等的冰丝绸缎,温柔又凉滑地拂过他的指尖。
在这绝对的静谧与瑰丽之中,他仿佛剥离了所有尘世的重负,化身为一个纯粹的、被美震撼的观察者。
一条披着蓝绿色“华服”、体型颇为可观的鹦鹉鱼,慢悠悠地摆尾而来,姿态雍容。祁煜与它那懵懂又淡定的圆眼睛对视片刻,心底那片冻结的荒原,似乎被这奇异的生命悄然撬开了一丝缝隙。
他忽然懂得了,水下的浪漫。
它无关风月,无关承诺,而是这种与生命本源最直接、最坦诚的对话。在这片深蓝的、包容一切的母体之中,所有沸腾的躁动与尖锐的痛楚都被温柔地抚平、稀释,只剩下最原始的震撼,与一种回归般的、彻头彻尾的安宁。
他开始主动伸手,去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些柔软的海葵,追逐那些斑斓的鱼群,他的身姿在水中越来越舒展,越来越轻盈,流连忘返在这瑰丽的世界。
始终关注着他的温言溪和陆知遥,在水中交换了一个眼神,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
直到氧气即将耗尽,警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祁煜才恋恋不舍地开始缓缓上浮。
光线逐渐增强,那片梦幻般的世界在他脚下渐渐隐去。
祁煜破水而出时,陆知遥和温言溪已经摘掉了潜水镜,正一左一右地浮在水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看着他。
祁煜也摘下面镜,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珠。许久未见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终于冲破阴霾,在他湿漉漉的脸上绽放,在夕阳的金光下,闪闪发亮。
温言溪看着这个笑容,鼻尖猛地一酸,他迅速游过去,一把紧紧抱住祁煜,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兄弟……你他妈的……总算回来了!”
陆知遥也游过来,张开手臂,将两个最重要的兄弟一同拥住。
“嗯,我回来了。”祁煜靠在两人坚实可靠的肩膀上,闭了闭眼,轻声说道,带着一种释然。
再睁眼,看着夕阳,他笑了。
霍媔离开了,也带走了他人生的一部分。但他依然拥有深爱他的父母,和这些不惜跨越千里、陪他胡闹、逼他重生的兄弟。
他或许不再完美,但依旧是,被爱紧紧包裹着的人。
在那一刻,他也想通了。
或许,老天爷是妒忌了他太过耀眼、太过顺遂、太过幸福,才执意让他在感情上栽个跟头,吃点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