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这天,西街的晨雾还没散,就被一声春雷劈得粉碎。豆田的冻土在雷声里作响,像有无数只手在地下翻涌,要把积蓄了一冬的劲都泄出来。我蹲在豆仓后墙根,看着去年埋下的听雷豆——这豆子最是奇特,非得闻过惊蛰的第一声雷才肯发芽,奶奶说它是通了灵性的,要等老天爷喊醒。
赵铁柱扛着把新磨的锄头从巷口走来,锄刃在雾里闪着冷光。刚去看了东头的地,他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攥紧锄头把,土松得能攥出汁来,张少爷说借咱的犁用三天,算他赊的,等豆苗破土了,送两捆新割的苜蓿当绿肥。
我刚把盖在豆种上的稻草掀开,豆宝就举着个铁皮喇叭跑过来,喇叭口还缠着圈红布。婶娘,我...我录了雷声!他把喇叭凑到豆种旁,按动机关,里面传出轰隆隆的回声,先生说...万一豆子没听清,再给它们放一遍!
这孩子二十二岁了,新娶的媳妇正怀着身孕,却仍像个孩子似的惦记着豆子。前几日去县城买了台留声机,说要把雷声、雨声都录下来,让豆子四季都能听见天地的动静。今早天没亮就去豆田插竹牌,每块牌上都写着二字,说是给豆子指个醒,别睡过头。
慢着放,我帮他把歪倒的竹牌扶直,这豆子认真雷,假的怕不管用。
爹从仓房搬出个陶瓮,瓮里装着去年的陈石灰,打开时呛得人直咳嗽。这是你爷爷的醒土灰他抓了把石灰往豆田撒,白花花的粉末落在地上,瞬间洇出湿痕,惊蛰撒石灰,虫豸不敢来,当年他总说,土里的虫子也怕雷,得给它们提个醒。
瓮底刻着行小字:雷动虫醒,豆种闻声,人勤天助,苗齐苗壮。字迹被潮气浸得发乌,却透着股应时而动的麻利劲。
正说着,巷口传来咯吱咯吱的推车声。赵婶领着几个婆姨推着独轮车过来,车上装着新扎的稻草人,草人手里还攥着串铜锣。三妮,给豆田请个守雷神她把稻草人往田埂上插,这草人戴了草帽,能替豆子挡挡惊蛰的冷雨,算咱赊的,等豆苗长齐了,给你家送筐腌菜。
刘半仙背着布幡晃到田埂边时,幡上的惊蛰启蛰四个字沾着泥点。老朽算到今日雷气最盛,特来送道醒苗符他往豆种上撒了把炒香的芝麻,说是给豆子提提神,又转头冲我笑,你看这风向,东南风裹着潮气,后日准下雨,正好给新芽解渴。
我往东南方望,果然见雾里的柳条都往西北倒,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牵着。心里暗暗点头——这老神仙观天的本事,倒是真材实料。
张少爷骑着头毛驴赶来,驴背上搭着个木箱,里面装着十几包催生肥杨姑娘,我托人从省城捎的,他翻身下驴时差点摔着,这肥见水就化,撒在土里能催芽,不算赊账,就当给听雷豆加把劲。
豆宝已经拆了包催生肥往土里撒,粉末沾得他手心发白,却笑得一脸得意:这下它们想不醒都难!惹得众人笑起来,连田埂上的麻雀都被惊得扑棱棱飞,翅膀扫过豆苗牌,带起片石灰末。
日头升高时,豆田里已经忙活开了。男人们扛着锄头挖排水沟,说要让雨水顺顺当当流,别淹了新芽;婆姨们蹲在田埂上捡碎石,把硌脚的瓦块都扔到筐里,嘴里念叨着石走苗旺,顺顺当当;连豆宝的新媳妇都来了,挺着肚子帮着递工具,脸上的红晕比桃花还艳。
赵铁柱往土里埋了个酒坛,说是给土地爷敬酒,坛口封着红纸,上面写着雷公有情,土地有义你看这土,他抓了把泥在手里攥,攥成团不散,松开能落地,正是下种的好时候。
我往赊账簿上添新账,笔尖划过纸页,沾了点石灰末,写出的字带着点白边:西街豆田,赊春雷一声,以苗齐半亩偿还。刚写完,豆宝就捡了片带露的豆叶,轻轻按在账页上,印出个嫩绿的痕。
三妮你看这芽!赵铁柱突然从土里扒出颗听雷豆,豆脐处竟冒出个针尖大的绿芽,像只刚睁眼的小虫,响雷刚过就醒了,真跟你奶奶说的一样!
他话音刚落,又一声春雷从云层里滚出来,震得田埂都发颤。豆田里的泥土突然地响了声,竟有颗豆种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