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司令拉着张显宗,亲热地坐下,脸上的笑容变得油腻而阴险:
“显宗啊,你这么能干,义父……可就真不客气了。”
他压低了声音:“黑风岭那帮泥腿子,只是小麻烦。在文县城里,还有一块更硬的骨头,更碍眼的沙子。”
“义父请讲。”
“刘家善堂。”赵司令点了根雪茄,吐出一口浓烟,“刘家,文县的前清首富,靠贩盐起家。现在当家的叫刘景修,是个读过洋书的傻子。”
“他不好色、不贪财,就喜欢……行善。”赵司令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他开的那个‘善堂’,收容孤儿,救济难民,还给穷鬼看病。妈的,这不就是明著跟我赵某人作对吗?”
“他收留的人多了,我的兵源就少了;他把粮食发给穷鬼,我的粮价就上不去了;我几次想买下城东那块地,他都以‘善堂用地’为由,顶着不卖!他这是在收买人心!这是在挖我的根!”
赵司令越说越气,把雪茄狠狠按在烟灰缸里。
“他一个商人,手下还养著护院,枪比我有的兵都好!我派人去收税,去闹事,全被他那帮‘义工’给打了出来!”
“显宗。”赵司令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你这把刀,刚杀了匪,够利!义父现在,想让你去……‘劝劝’这位刘大善人。”
“如果他,不听劝呢?”张显宗平静地问。
“不听劝?”赵司令冷笑一声,“那就让他……全家都积积德,早登极乐吧!”
深夜,盐商凶宅。
张显宗回来时,岳绮罗正坐在后院那口古井旁。
她比昨天,看起来“精神”多了。
黑发如瀑,铺满了她身后的地面,那些头发的末梢,正像蛇一样,钻入庭院的泥土中,汲取著这座宅院积攒了百年的阴气和怨气。
“回来了。”她没有回头,声音依旧稚嫩,却透著一股餍足后的慵懒。
“绮罗。”张显宗面对她依然是低着头。
“那些匪徒的怨气,太杂,太脏。”岳绮罗用小手托著腮,“就像吃了一肚子沙子,勉强果腹而已。”
她转过头,那双非人的眼眸在黑夜中亮得惊人。
“我饿了,张显宗。”
“我需要……更干净,更纯粹的‘食物’。”
张显宗的头垂得更低。
“绮罗,我……我为你找到了。”
他将赵司令的“委托”和盘托出。
“……刘家善堂,满门行善,收容孤寡,在文县声望极高。家主刘景修,更是有名的‘刘大善人’。”
当他说出“刘大善人”这四个字时,他清楚地感觉到,岳绮罗的呼吸……变了。
“善人?”
岳绮罗慢慢地站了起来,赤足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呵呵……呵呵呵……”
她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但这笑声,却让张显宗那条伤腿的骨髓都在发冷。
“善人好啊……”岳绮罗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著一种近乎贪婪的、残忍的喜悦。
“张显宗,你知道这世上最美味的东西是什么吗?”
“不是那些土匪满心的污秽和恐惧。”
她飘到了张显宗的面前,用冰凉的手指,勾起了他的下巴。
“是‘纯洁’。”
“是那些自以为是的‘善’,在面对绝望时,所爆发出的……最浓郁、最甜美的怨恨!”
“一个善人临死前的诅咒,胜过一百个恶棍的灵魂。”
她踮起脚尖,在张显宗的耳边轻声说道:
“去吧。”
“把这个‘善堂’……连同里面所有的‘善’,都给我抓来。”
“我要亲手……把他们变成我最喜欢的点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