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不自觉地收紧。
他霍然起身,大步循着哭声走去。
侧院回廊下,一个身着绫罗、约莫七八岁的男孩正死死抱住一个被两名差役扭住的年轻妇人的腿,哭得满脸涕泪。
妇人发髻散乱,脸色惨白如纸,眼中满是绝望的泪水,徒劳地挣扎着,试图安抚孩子:“宝儿…别怕…别怕…”
一名面相凶悍的差役头目显然不耐烦了,抬脚作势就要踹向那孩子:“小崽子滚开!别碍事!”
“住手!”
一声炸雷般的怒喝在回廊中响起,震得那差役头目一个激灵,抬起的脚僵在半空。
陈到高大的身影已出现在回廊入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视线如同刀锋,剐过那名差役的脸。
差役头目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将…将军恕罪!小的…小的只是想让他松手…绝无伤害小公子之意啊!”
陈到没有看他,目光落在那对母子身上。
男孩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喝吓得止住了嚎哭,小脸憋得通红,惊恐地睁大眼睛望着这个一身煞气的将军,小手却依然死死抓住母亲的裙角。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绝望,将孩子更紧地搂在怀里,如同护崽的母兽。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陈到鼻尖。
这幅景象,与他记忆中那些关于抄家灭族的冰冷文字重叠在一起,此刻却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刺耳的哭声,狠狠砸在他的眼前。
这就是权力的代价?
这就是清洗的必然?
他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指节捏得发白。
“将军,” 一个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瞬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此间之事,交由府衙按律处置即可。陛下有要事,召将军速回宫中议事。”
陈到猛地回头,只见诸葛亮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回廊转角处。
一身青衫,羽扇轻摇,神情平静无波。
陈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对那差役头目冷声道:“依律行事!若有虐待妇孺之举,本将军唯你是问!”
“是!是!小的明白!小的不敢!”
差役头目磕头如啄米。
陈到不再看那对母子,转身,步履沉重地走向诸葛亮。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抄家现场狼藉的回廊中。
哭声、呵斥声、翻箱倒柜声在身后渐渐模糊。
唯有诸葛亮手中羽扇轻摇时细微的呼哧声,和陈到甲叶摩擦的冰冷声响。
“于心不忍?”
诸葛亮的声音忽然响起,平淡得像在问今日的天气。
陈到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稚子何辜?末将只是…见其母子情状,一时…有所触动。”
他终究无法完全用这个时代的铁血逻辑说服自己。
诸葛亮走到他身侧,目光投向庭院中被白毦兵士严密看管的糜府核心人物,语气依旧平静。
“叔至,汝可知,后世史书工笔,如何评判今日之事?”
陈到心头剧震,猛地侧头看向诸葛亮。
这位智者的侧脸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轮廓分明,眼神幽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后世史书?他怎会突然提及这个?难道…
一丝寒意瞬间窜遍陈到全身。
诸葛亮并未看他,继续缓声道:“或曰‘昭烈皇帝雷霆手段,肃清内奸,固本强基,为北伐、为一统大业扫清后患,实乃雄主英断’。
亦或…‘刘备刻薄寡恩,屠戮功臣亲族,株连甚广,致蜀中人心惶惶,元气暗伤’。”
他微微一顿,羽扇轻摇,“史笔如刀,是非功过,皆由后人评说。然此刀,握在谁手?”
他停下脚步,终于转头看向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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