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的护腕,像一道白色伤口。搬筐的时候,他弯腰的姿势明显不对,七七没忍住,吼:“屁股下去!腰挺直!”吼完又后悔——那语气,那字眼,和她死去的老爹当年吼她一模一样。
中午收摊,她数钱,他也拿个小本子,记哪种菜剩得多、哪种回头客多。记得有模有样,七七斜眼瞄过去,心里“咚”地一声,像老井里掉了块石头。她想起老爹临终前拉着她的手:“七啊,咱家没别的,就这一副扁担,你扛住了,以后给孙子。”那时她满心不愿意,现在却像听见回声,一圈圈荡回来。
可她又怕。怕什么?怕阿斗像她一样,四十岁就落下椎间盘突出,阴天下雨得像有人拿锥子戳骨缝;怕他跟批发商吵架,吵到半夜回来,坐在楼梯口一根接一根抽烟;怕他把青春耗在烂菜叶里,最后连个社保都没有。更怕他心里恨她——“我妈把我从实验室拉回到菜筐”,那恨像暗处的苔藓,一点点爬满母子之间。
夜里收摊回来,她蹲在楼道口择菜,感应灯一亮一灭。阿斗下楼倒垃圾,站在黑暗里忽然说:“妈,我今天看那筐菠菜,根都烂了,你还进它干嘛?”七七手一抖,把一叶好菠菜也扔了。她没抬头,只说:“便宜。”阿斗没再说话,只把烂菜叶重新捡回来,码到一边,像给她留最后一点体面。
灯又灭了。七七在黑暗里听见自己说:“阿斗,你再去找找工作吧,妈还能扛三年……五年……等你站稳了,妈就把摊收了。”话说完,她喉咙里像塞了块生姜,辣得生疼。阿斗没应声,只伸手接过她怀里的菜筐,一只手就拎起来,往楼上走。楼道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一层层亮起,像有人把未来的路一盏盏提前点燃。
七七跟在后面,看着儿子被棉袄勒紧的肩膀,忽然分不清那是她熟悉的病弱,还是一种她没见过的力气。她想起自己年轻时第一次把菜筐扛上肩,也是这么沉,沉得她以为一辈子都甩不掉。可现在,那副筐正在阿斗手里,轻轻晃,像在说:我也可以试试。
到了家门口,阿斗回头,额上一层薄汗,护腕被路灯照得发白。他冲她笑,笑得有点腼腆:“妈,明天咱早点去,我听说南郊那边的批发市场新到一批山东白菜,批发价低两毛。”七七愣住,钥匙“哗啦”掉地上。她弯腰去捡,顺势把眼角的湿意抹在手背。
进门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夜空——没有星星,只有远处高楼的灯,像一排排冷冷的眼睛。可她知道,不管那些眼睛怎么看,明天凌晨三点的闹钟还会响。只是这一次,她不再确定,叫醒的是她,还是他们母子俩。七七有点迷茫了
七七把闹钟按掉的时候,天还是一块铁板,黑得没有一丝缝隙。她坐在床沿,袜子套到一半,脚背不自觉地抽筋,像有根筋在问她:今天还去吗?她没回答,只是低头把袜子拉平,手指触到脚跟裂开的口子,糙得像一片去年冬天的枯叶。屋子里静得能听见楼下早班公交碾过水洼,“哗啦”一声,好像替她做了决定,又好像把决定重新推回给她。
她想起昨晚阿斗那句“早点去”,心里却没有半点踏实,反而像被塞进更多棉花,软绵绵地堵着。接班人?还是跳板?她分不清。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二十多年到底会的是什么——会看成色?会讨价还价?会把五斤二两的秤星掐得刚刚好?可这些本领,哪一样能写在简历上,哪一样能换社保、换年假、换得到四十五岁以后的体检报告?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一块被时代丢在角落的抹布,再用劲,也拧不出一滴亮堂的未来。
厨房里,阿斗昨晚洗好的筐倒扣着,水珠沿着竹篾滴落,一声又一声,像某种倒计时。她伸手去摸,竹片冰凉,却带着年轻人洗完没擦干的莽撞。她记起自己二十出头时,第一次站在批发市场,也是这样莽撞——把一筐菠菜当成全部希望,结果一半烂在夜里,她蹲在摊位后面,一边择菜一边哭,哭完把烂叶子带回家,焯水、凉拌,自己吃掉。那味道涩得她直反胃,却没人告诉她:你可以不吃,你可以扔。如今阿斗是不是也要从那一口苦开始?
她打开冰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昨天没卖完的香菜、韭菜,塑料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