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稳,甚至平稳得有些吓人,带着一种抽空了所有人类情绪的、纯粹的金属质感,“文森特,明天我不去公司了。请假一天。”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近乎凝滞的死寂。仿佛信号突然中断了。
几秒后,文森特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请假?你?林浔?明天是‘零界’项目边缘节点的最终压力测试!是整个项目最关键的神经中枢!你告诉我你要请假?你确定你的脑子没被3601的防盗门夹了?还是被曾小贤的冷笑话冻住了?”
那套熟悉的、属于文森特风格的戏谑和夸张,此刻却像一根根尖锐的针,狠狠扎在他早已不堪重负、裸露在外的神经上。
林浔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冰凉,却无法冷却胸腔里的灼烧感。
他用一种混合了极致疲惫与不容置疑的、近乎斩钉截铁的强硬语气,生硬地打断了他:“我很确定。文森特。我需要处理一些……私人问题。核心系统的兼容性冲突和冗余数据清理。”
他将“核心系统”和“私人”这几个字,咬得极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详细的测试方案、完整的故障树分析、以及所有可能的应急预案,我已经全部发到你邮箱了。
展博和小黑足够搞定。所有必要权限我已经临时开放给他们了。就这样。”
不等对方任何回应,甚至不给文森特消化这巨大信息量的时间,他拇指一动,果断而决绝地按下了挂断键,将一切可能的追问、抱怨和外界噪音彻底隔绝在外。
他不需要解释,更无力在此刻承受任何形式的情感分析或职场关怀。
林浔将手机屏幕朝下,重重扣在冰凉的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一秒后,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将它翻转过来,手指飞快地滑动,切到了“勿扰”模式。屏幕瞬间暗下,随即又亮起,幽幽地映出了锁屏界面——那是他和宛瑜的合照,照片上的两人笑容灿烂,阳光明媚,与此刻的他身处的地狱般的煎熬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他冰凉的指尖,隔着一层冰冷坚硬的玻璃屏幕,极其轻柔地、近乎贪婪地描摹着屏幕上宛瑜那温暖的笑脸轮廓。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指令,在他过载、发烫的处理器中强制生成,带着不容置疑的最高优先级。
“这半年…必须,好好过。”
为了宛瑜,更为了那个正在悄无声息地分崩离析、走向失控边缘的自己,他必须立刻、马上,进行一次彻底的“系统维护”和“深度自检”。刻不容缓。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长时间的僵坐而有些凝滞,甚至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他没有回头去看,也没有去扶,径直走向卧室。脚步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无声无息,却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背负着山岳。
……
第二天上午十点整,杰森心理诊疗所。
空气里弥漫着精心调配过的、试图安抚每一根紧绷神经的薰衣草精油香气,柔和得近乎甜腻的背景音乐在耳边若有似无地流淌。
然而,这一切刻意营造的宁静氛围,却丝毫无法渗透林浔周身散发出的那圈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屏障。
他躺在那张看起来极度舒适、符合人体工学的催眠椅上,身体却僵硬得像一块被牢牢固定在检修台上的故障电路板,每一根线条都透着不自然的紧绷。
白色的衬衫袖口被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中央,露出清晰健壮的腕骨和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脉络。
他紧闭着双眼,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但眼睑下的眼球却在不受控制地快速转动着,仿佛即使在试图放松的时刻,他的大脑仍在无声地、疯狂地处理着海量的错误数据和冲突指令。
“林浔,”杰森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穿透力,打破了房间里近乎凝滞的寂静。
他坐在不远处的控制台后面,目光锐利而凝重,像一位经验丰富的工程师在观察一台复杂却故障频发的精密仪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