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息将消息禀完,便垂手立在原地,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殿内静得只剩铜漏滴答,每一声都似敲在人心上。乌雅沉璧指尖攥着暖炉,那暖意透过锦缎传到手心,却暖不透眼底的凉。片刻后,她缓缓闭上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语气里的怅然像蒙了层霜:“是哀家失算了。”
“对碧檀终究是不上心些,只当是个合用的棋子,没早做排布,竟让她落得这般境地。”她睁开眼,眸底泛红却无半分泪意,“好好一个宗室姑娘,不去御前当差挣前程,反倒被派去圆明园侍弄花草——宜修这是连体面都不肯给,明晃晃地打哀家的脸。”
竹息忙上前轻拍她的背,声音柔得像棉絮:“太后您别伤着身子。碧檀姑娘去了圆明园,倒也清净。咱们乌雅氏的姑娘,难道还找不出比她更出挑的?往后仔细挑拣,总能有合心意的人在宫里立足,未必不是转机。”
乌雅沉璧望着窗外覆雪的枝桠,积雪压得枝桠微微弯着,像极了此刻的局势。眼底的怅然渐渐褪去,浮起一丝冷意,尖锐得像冰棱:“话是这般说,可宜修这步棋,哪是冲着碧檀去的?她是在敲打哀家。”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的凉意让思绪更清明:“她算准了哀家不能为一个旁支姑娘违逆祖制,更算准了海望不敢为这点事与她撕破脸——毕竟官帽子可比一个侄女金贵。”
指尖在暖炉上轻轻划着圈,纹路刻在掌心,也刻进心思里:“你去给海望递个话,就说碧檀在圆明园是历练,让他莫急着出头。宜修如今势头正盛,咱们且忍这一时。”她顿了顿,眸底闪过一丝深不见底的光,“冬日再长,也有回暖的时候;她势头再盛,也总有松劲的那日。”
竹息点头应下,又劝了句保重身子的话。乌雅沉璧微微颔首,目光落回案上的佛经,书页上的字迹清晰,她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宜修这是在宣告,中宫权柄无人能撼。可她身为太后,怎能眼睁睁看着后宫成了宜修的一言堂?这场无声的较量,才刚拉开序幕。
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铜盆上的鎏金花纹在热浪中泛着暖光,却驱不散年世兰眉宇间的冷意。颂芝刚将碧螺春奉上,茶汤碧绿透亮,香气袅袅,殿外便传来择澜轻叩门扉的声响,那动静里藏着的急切,不用看也知是递消息来的。
择澜躬身进来,双手捧着折叠整齐的纸条,指尖微微发颤:“娘娘,宫外探得的动静,福晋那边……实在拦不住果郡王。”
年世兰接过纸条,指尖漫不经心地展开,指甲上的蔻丹艳得刺目。纸上字迹潦草却分明:果郡王每月必去甘露寺旁的安栖观看望舒太妃,甄玉隐百般劝说,终究是拦不住。而甘露寺里住着谁,宫里宫外,又有谁真的糊涂?
她看完,随手将纸条丢进烛火。橘红火苗“腾”地舔舐上纸角,转瞬便将字迹燃成灰烬,轻烟袅袅升起,又很快散在暖阁的热气里。年世兰望着跳动的烛芯,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讥诮:“为情所迷,不管不顾,本就不是能长久的相。”
颂芝站在一旁,见她语气平静得像在说旁人闲事,索性换了话头:“娘娘说得是。最苦的还是隐福晋,好歹是甄嬛的亲妹妹,夫婿心里揣着自己的姐姐,明明都知道,却连拦都拦不住。往后王府的日子,怕是要像守活寡一般,伤心的永远是她。”
年世兰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汤的暖意刚入喉,眼底便掠过一丝冷意:“伤心?进了王府,成了福晋,就该懂‘体面’比‘真心’金贵。甄玉隐拦不住,是她没本事;甄嬛若真敢牵扯,便是拿自己的命、甄家的前程当赌注——这出戏,咱们且看着就是。”
择澜垂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娘娘,隐福晋……实在没了法子,想来求您支个招,看怎么能挽回王爷的心,让王爷多回府待待。”
年世兰手中把玩的玉如意猛地一顿,玉与玉相撞的脆响格外刺耳。她抬眼看向择澜,眼底的讥诮几乎要溢出来:“哼,她倒会找靠山。元澈是果郡王独一无二的世子,她既有了这个根儿,还想攥着宠爱不放,这不是得陇望蜀、贪得无厌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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