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见状心中了然,从怀中摸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抬手抛了过去:“连夜送我们去京郊码头,这锭银子便归你。”
船夫稳稳接住银子,指尖掂了掂分量,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客官放心!包在小的身上,这就开船,保管顺风顺水,没人能追得上!”说罢麻利地收起烟袋,双臂发力撑开船桨,乌篷船悄无声息地划入夜色笼罩的河水中,船尾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崔槿汐靠在船舱内壁,棉袄裹得再厚也挡不住心底的寒凉与愤懑,望着甘露寺渐渐隐入夜色的轮廓,眼底翻涌着猩红恨意,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字字如冰锥般锋利:“静岸静白这两个无耻之尤!竟这般狼心狗肺,合谋害死了莫言师父!我追随莞妃娘娘一场,自认情分深厚,到头来,这点子主仆情谊,倒还不及一个早逝的尼姑在她们眼中金贵,往后,我与莞妃娘娘,便再无主仆之称了!”
苏培盛端着一杯温热的姜汤递到她面前,见她指尖攥得发白,眼眶泛红却强撑着不肯落泪,声音放得愈发温和绵长,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你如今已不是修行中人,老天既给了咱们死里逃生的机会,自该向前看才是。从前你主动斩断宫闱尘缘,如今不过是与一段无关紧要的情分做个了断,本是解脱的好事,不必如此耿耿于怀。放心,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一切有我。”
崔槿汐接过姜汤,指尖因心绪激荡而微微颤抖,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却未能暖透心底半分寒凉。她垂眸望着碗中晃动的涟漪,眼底掠过一丝讥诮,声音冷得像山巅未化的积雪:“多谢公公。我在寺中这些日子,早已摸清了静岸的底细。她表面慈悲为怀,实则贪慕皇后许诺的丰厚香火钱与寺中住持之位,早已沦为皇后的爪牙,为虎作伥。至于静白,不过是个没脑子的蠢货,被静岸当枪使还沾沾自喜,如今怕是还在柴房里躺着哀嚎,为自己的愚蠢受罚。”
话音稍顿,她抬眼望向甘露寺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语气里满是嘲讽:“说起来,莞妃对这一切怕是茫然无知,甚至还为着几分虚假的安宁沾沾自喜罢。倒是华贵妃与襄妃,凭她们的聪慧通透,想来早就发觉静岸她们是皇后安插的眼线。我追随莞妃一场,也算仁至义尽,往后便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半分瓜葛。”
苏培盛见她语气虽硬,眼底却藏着未散的委屈与疲惫,忙揭开随身带着的锡壶盖子,一股浓郁的姜香混着红枣的甜润瞬间漫满船舱。他舀起满满一勺递到她唇边,汤汁呈琥珀色,浓稠得能拉出细细的丝,热气氤氲着裹着辛辣醇厚的香气:“槿汐,别多想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这姜汤是我府里陈妈妈用三年老生姜剁碎,加了去核的红枣、晒干的桂圆,足足慢火熬了三个时辰,熬得姜髓都融在了汤里,浓得能挂壁,快再喝一碗发发汗,驱驱这山夜的寒气。”
他怕她嫌辣,又柔声补充:“陈妈妈还特意加了半勺麦芽糖中和性味,入口先是姜的辛暖,后是枣桂的甜润,一点不呛人。如今是三四月份,白日看着暖和,深夜的河风最是浸骨,你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寒邪最易入体,这碗汤正好能逼出体内的寒气。听话,喝完这碗,好好睡一觉,天大的事有我顶着。”
崔槿汐望着他眼中真切的关切,鼻尖萦绕着勾人的暖香,再无推脱之力,顺从地张口饮下。姜汤入口滚烫醇厚,辛辣感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却不似寻常姜汤那般冲烈,反倒带着几分绵密的甜润,暖意瞬间从丹田蔓延开来,顺着四肢百骸游走,将连日来浸在骨子里的寒凉一点点驱散。苏培盛一勺一勺耐心喂着,锡壶保温极好,每一口都温热适口,直到碗见了底,才轻轻替她掖了掖棉袄的衣襟。
许是姜汤的暖意在体内扎了根,又或是苏培盛的安抚卸去了她心头的防备,崔槿汐只觉眼皮越来越沉,连日来的惊惧、悲愤与疲惫尽数涌来,头一歪,便靠在船舱内壁沉沉睡去。这一觉,竟比过往任何一次都来得安稳舒适,眉宇间的郁结渐渐舒展,嘴角还悄然挂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似是梦到了什么安心的光景。
苏培盛静静坐在一旁,借着船头摇曳的灯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