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釜,按户分配煮盐额度,所产之盐悉数上交盐场,官府按量发放钱粮或布帛作为工酬。此举可安抚流民,控制盐源,亦能统一盐质。”
“其三,‘榷卖’。盐官署统一定价,于境内各城邑设立官盐铺,凭引(官方凭证)销售。同时,组建官营商队,将齐盐大量运往内陆不产盐之诸侯国,如梁、赵、卫、宋等地,高价售之。彼等国君贵族,虽知盐利为我所夺,然民生所需,不得不买。如此,天下财富,将如百川归海,汇于齐国。”
他稍作停顿,观察着管仲的神色,见其凝神静听,便继续深入:“此外,还可行‘盐引’之法。允许部分有实力的商人,向官府缴纳重金,购买盐引,凭引领盐,运至指定地域销售。此举既可预先收取巨额盐税,充盈国库,又可借助商人之力,将齐盐行销更远,且便于官府掌控盐之流向,避免奸商囤积居奇。”
管仲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眼中光芒闪烁。燧烨的策略,不仅提供了宏观框架,更给出了极具操作性的细节,尤其是“盐引”之策,将国家专营与商人资本巧妙结合,可谓老辣。这远非一个普通没落士子所能企及的见识。
“先生之策,环环相扣,思虑周详,非洞悉世情、深谙经济者不能为也。”管仲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只是,如此推行,国内豪强必然反弹,先生可知其中险阻?”
燧烨坦然应对:“岂能不知?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相国辅佐君上,志在霸业。霸业之基,在于国富兵强。国富需财源,兵强需粮饷。盐策一行,则财源广开,府库充盈,练兵选将,皆有了根基。至于豪强反弹……相国手握变法大义,君上赋予权柄,只需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再以盐利分出部分安抚一批,分化瓦解,徐徐图之,则大事可成。且盐利归于公室,君上之权愈重,亦是对抗国内世卿掣肘之利器。”
这一番话,不仅回答了问题,更点明了盐策背后的政治意义,即加强中央集权,削弱地方豪强。管仲闻言,沉默良久,方才长叹一声:“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先生大才,屈居商贾之间,实在可惜。若不弃,愿请先生暂居府中,为我盐铁诸事,参赞谋划,如何?”
燧烨心中明了,这是招揽,亦是试探。他起身,郑重一揖:“文,谨遵相国之命。”他需要这个身份,这个能够近距离观察并影响这位伟大改革者的位置。
也正是在这次深夜长谈中,燧烨敏锐地捕捉到,当提及利用盐策控制他国、汇聚天下财富时,管仲眼中除了政治家对权力的追求,更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丝对某种更高秩序、更强力量的渴望。而那丝渴望的尽头,燧烨仿佛嗅到了一缕极其淡薄、却与黑曜石同源的冰冷气息。难道,西方主人的触角,已经悄然接近了这位齐国的擎天之柱?
燧烨知道,他在齐国的布局,才刚刚开始。引导这即将崛起的霸业走向正轨,并抵御黑暗中无形的侵蚀,将是他接下来漫长岁月中,又一场无声却至关重要的战役。而历史的车轮,正伴随着东海涛声,滚滚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