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洗刷的罪过赤裸裸地并置在一起,如同一面镜子,照出了里克作为臣子的“不忠”与“危险性”。这不是封赏,而是最严厉的审判,逼着里克自己做出选择。
里克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他听懂了重耳那平和语调下的凛冽杀机与不容置疑的意志: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君权最大的威胁,是对我重耳所力图重建的秩序的根本挑战。若不处置你,何以震慑群臣?何以明纲纪?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君座上那位目光深邃的新君,又环视周围那些或冷漠、或同情、更多是事不关己的同僚,心中一片冰凉。他深知自己已无路可走,功高震主,何况自身还有如此巨大的污点。若不自我了断,必将面临更残酷的清算,甚至祸及家族。
良久,里克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深深俯首,声音嘶哑:“臣……明白。臣,有负先君,有负晋国。”他不再多言,踉跄着退出大殿。不久后,府中传来消息,里克伏剑自尽。
丕郑父站在朝班之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惊惧交加,汗湿重衣。他虽暂时未被追究,但里克的下场如同一声惊雷,让他深知自己已然站在了悬崖边缘,往昔的权势如同镜花水月,顷刻间便能破碎。
燧烨(咎犯)立于朝班较为靠后的位置,身着普通大夫的服饰,冷眼旁观着这场不动声色却惊心动魄的权力清洗。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在里克精神崩溃、气运溃散,最终伏剑的那一刻,晋国朝堂上空那原本夹杂着诸多疑虑、桀骜与旧日血腥气的混乱气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梳理了一遍,驳杂的部分被强行剥离、消散,剩余的气运变得更加纯粹,如同百川归海,更加顺畅而坚定地汇聚于君座之上的重耳一身。这是建立有效统治的必要之举,是秩序从血与火的混乱中诞生的阵痛,亦是文明自我净化、走向规范所必须经历的残酷过程。他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千年岁月,此类场景他已见过太多。
然而,就在这权力更迭、气象似乎为之一新的表象之下,燧烨那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再次捕捉到了几缕不谐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晦暗气息。这气息并非来自已然覆灭的里克集团,也并非源于惊惧不安的丕郑父本身,而是在丕郑父,以及另外几位此前一直低调、并未积极参与迎立、家族历史却与已死的“玄石”似有若无关连的世卿身上,残留着。它们极其淡薄,若有若无,却带着一种异样的韧性,并未因骊姬集团的垮台而彻底消散,反而如同拥有了生命般,更深地隐藏了起来,悄无声息地与那些因新政而利益受损、心怀怨望的旧贵族势力悄悄融合,等待着下一次涌动的时机。
重耳并未因清除里克而停下脚步。他在赵衰、狐偃、胥臣等流亡旧臣的辅佐下,展现出惊人的精力与治国才能,大刀阔斧地推行一系列旨在恢复国力、收揽民心的改革:明确赏罚,擢拔贤良,无论是跟随他流亡的功臣,还是国中有真才实学的士人,皆能量才施用;鼓励商旅往来,降低关市之税;宽减农业赋敛,与民休息;减省宫中用度,以示俭朴……一系列举措,无不指向稳固根基,凝聚人心。一个新的、以重耳为核心,以流亡功臣和新兴士人为骨干的权力集团,正在迅速形成,冲击着旧有的世卿格局。
就在晋国呈现出一派中兴气象之时,来自洛邑的紧急消息打破了短暂的平静:周王室再次发生内乱,襄王之弟叔带,勾结狄人,发动叛乱,襄王被迫出奔,避居于郑国的汜地。天下震动,“尊王”的旗帜似乎再次风雨飘摇。
这一日,重耳召集麾下心腹重臣,于宫室之内商议对策。狐偃情绪激昂,率先出列,力主出兵:“主公!此乃天赐良机!我国新立,正需扬威于外,以定内安。昔日齐桓公首倡‘尊王攘夷’,遂成霸业。今王室有难,狄人猖獗,主公若能在此时挺身而出,勤王攘夷,不仅名正言顺,更能使天下诸侯知我晋国非偏安一隅之辈!若能助天子平定祸乱,则晋国声威,必能盖过新败的齐国与被视为蛮夷的楚国,霸业可期!此乃千载难逢之机也!”
赵衰、胥臣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