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丛里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老妪却步履稳健,那根榆木棍子点在地上,发出“哒、哒”的轻响,仿佛在指引方向。
终于,他们到了后山深处。那里果然有棵巨大的老槐树,树干之粗,需三四人合抱,枝桠虬结伸向夜空,像一只只鬼爪。树冠浓密,即使在黑暗中,也透着股阴森森的凉气。
老妪让有福把王大娘的旧衣服铺在树根下,然后用红头绳,一头系在老槐树一根低垂的枝杈上,另一头,她揣在自己怀里,嘴里开始念念有词。那声音又低又急,含混不清,不像念佛也不像念咒,倒像是某种古老的、让人心悸的嘀咕。
山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树叶哗啦啦乱响。有福隐约听到风里夹杂着别的声响,像是许多人在远处窃窃私语,又像是嬉笑,仔细去听,却又没了。
老妪的语速越来越快,脸色在黑暗中显得异常苍白,甚至隐隐泛着一层青气。她猛地将怀里那截红头绳的尽头按在心口,大喝一声:“续!”
噗地一声轻响,那系在树上的红头绳竟然无风自动,绷得笔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正在通过它传输。老妪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声。
有福吓得大气不敢出,紧紧盯着老妪。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风渐渐停了,红头绳软软地垂落下来。老妪长吁一口气,身体停止了颤抖,缓缓睁开眼。那一瞬间,有福似乎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幽绿的光芒,再定睛看时,又只剩下浑浊。
“成了……”老妪的声音愈发沙哑,却透着股满足,“三年阳寿,借来了。快回去吧,你娘该醒了。”
有福将信将疑,扶着老妪往回走。说来也怪,来时的阴森感觉消散不少,老妪的脚步似乎也轻快了些。
刚到院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儿媳惊喜的叫声:“当家的!娘醒了!娘能说话了!”
有福冲进屋里,只见王大娘果然睁着眼,虽然虚弱,但眼神清亮了不少,还能低声说要喝水。有福大喜过望,连忙转身想谢那老妪,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那神秘的老妪,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从那天起,王大娘的身体真的一天好似一天。不出半月,竟能下炕走动,胃口也开了,脸色红润,甚至头上的白发都好像黑回了些许。村里人都啧啧称奇,说王大娘这是吉人天相,命不该绝。
但有福心里的石头却没完全放下。他总觉得,这事透着邪性。而且,自那晚后,村里开始发生一些怪事。
先是村东头的李老二家,养了多年的看门老黄狗,莫名其妙就死了,身上没一点伤痕。接着,后山脚下赵老汉家的一窝肥猪,一夜之间全都病恹恹的,没过几天就蹬了腿。更怪的是,村里几个身子弱的孩子,接连病倒,发烧说胡话,嘴里都嘟囔着“红线线”、“老槐树”之类的词儿。
有福心里发虚,隐隐觉得这些事和那晚“借寿”有关。他偷偷跑去后山那棵老槐树那儿瞧过。那树看起来依旧枝繁叶茂,但仔细看,树根旁的土地似乎比以前更干枯了些,而且以老槐树为中心,方圆几丈内的草木,都显得有些蔫头耷脑。
更让他不安的是王大娘的变化。娘的身体是好了,可性子却好像有些变了。从前慈祥和蔼的老人,如今变得有些挑剔和刻薄。饭食稍不合口就摔筷子骂人。夜里还常常惊醒,说是做噩梦,梦见一棵大树追着她要东西。有一次,有福甚至听见老娘在睡梦里磨牙,发出一种让人牙酸的“咯吱”声,完全不似人声。
这天傍晚,有福从地里回来,看见铁蛋一个人坐在院门槛上哭。
“咋了,铁蛋?谁欺负你了?”有福忙问。
铁蛋抬起小脸,眼泪汪汪地伸出手指:“爹,手指疼。奶奶……奶奶咬我。”
有福一看,铁蛋的食指上有个清晰的牙印,已经发紫了。他心里“咯噔”一下:“奶奶为啥咬你?”
“我就拿炕桌上的糕吃,奶奶突然瞪我,眼神好吓人,抓着我的手就咬,还说……还说‘香’……”铁蛋抽噎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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