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的影子,在这一刻裂开第一道缝隙。
十五日后,月圆之夜。
西荒坡上稻浪翻涌,金穗低垂,香气弥漫整座山谷。
第一批“赎耕田”迎来收割,百余名归农者齐聚田头,衣衫虽旧,脊梁却挺得笔直。
沈清禾立于田中央高台,手中执一柄青铜镰刀,刀身映着清冷月光,宛如寒水流动。
“今日不是庆功宴,”她说,“是正名礼。”
她抬手指向一排新立的木桩:“每人,把自己的名字刻上去。谁种的田,谁守的土,谁写的命——都刻在这里。”
人群沉默片刻,随即陆续上前。
有人颤抖着手握刀,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有人跪在桩前痛哭,仿佛重新拾回失落多年的魂魄。
阿丑站在最前头,小小的手掌紧攥炭条,在木桩上用力写下“阿丑”二字。
然后抬头大声道:“我不叫阿丑了!我叫田守!”
掌声雷动。
就在此时——
北方天际骤然炸开一声轰鸣!
赤红号炮撕裂夜幕,接连三响,震得大地微颤。
远处府城方向烟尘腾起,火光隐现,似有大军集结调动。
朱小乙疾步奔来,脸色铁青:“县令下令召集乡勇,打着‘清剿聚众结社’的旗号,已屯兵十里坡!说是……要铲除‘蛊惑民心之乱党’!”
众人哗然,握紧手中镰刀、锄头,目光齐刷刷望向高台上的沈清禾。
她未慌,亦未怒。
只是缓缓转身,环视这一张张曾为饿鬼、今为人面的脸。
“你们现在是谁?”她问。
寂静被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划一的怒吼:
“我是种田人!我有名!”
沈清禾仰头,拔出随身携带的青铜小印,高举过头顶。
月光洒落印面,“山后坊·耕读堂”五字熠熠生辉。
“那就让他们看看——”
她声音穿透夜空,如钟鸣谷应:
“什么叫,饿鬼也能养活天下!”
夜风卷起她的衣角,猎猎作响,宛如战旗招展。
远方,第一缕战火已悄然染红天际。
而在她身后,灯火通明的工棚里,墨汁正浓,竹简平铺,几名识字妇人已开始誊抄第一批田亩账册。
油灯下,一个名字被反复校对、记录、编号——仿佛一场无声的战争,正在黎明前悄然铺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