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师爷拄杖而至,白发披肩,左臂始终垂着,似有旧伤。
他并未开柜,只将一盏油灯置于案前。
灯火幽绿,映得他脸如鬼魅。
他取出一枚铜牌,贴于耳侧,闭目倾听。片刻后,冷哼一声:
“山后坊的小娘子胆不小,敢碰东宫旧印……可你知道这账皮子底下,埋的是多少条人命?”
沈清禾伏于梁上,屏息凝神。
只见老人从怀中取出半块玉圭,轻轻嵌入灯座凹槽。
咔哒一声,墙上纹路裂开,一道石阶缓缓显现,向下延伸,隐入黑暗。
她浑身一僵。
那玉圭的裂口形状……竟与陆时砚贴身珍藏的残片,完全吻合。
风从地底吹出,带着陈年尘灰与铁锈的气息。
她死死咬住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原来,不只是贪腐。
这背后,是前朝旧案,是影赋密档,是牵连数州的生死簿。
而她,已一脚踏进了深渊的门槛。
三更雨落,她浑身湿透返回山后坊。
怀中账册浸了雨水,墨迹晕染,字迹模糊。
她没有点灯,径直走向后屋密室,将湿透的账册投入空间沃土。
泥土微动,奇异之事悄然发生——漆黑的壤层竟如活物般蠕动,缓缓吸附纸上墨迹,仿佛……在吞噬秘密。
三更雨落,檐角滴水如断线珠子,砸在泥地上溅起一片昏黄。
沈清禾推开密室木门时,衣袍已湿透,发梢滴着水珠,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痕迹。
她未点灯,只凭记忆将那叠浸透雨水的账册投入空间沃土之中。
泥土微颤,仿佛有了知觉。
起初只是表层浮泥缓缓蠕动,像有无形之手在翻阅纸页;继而整片黑壤如活物般起伏,墨迹竟如被牵引的铁屑,自纸面剥离、渗入土中。
那些原本模糊的字迹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在沃土表面层层浮现——先是浅淡轮廓,再是清晰行文,最后竟显现出三重交错的文书内容!
最上一层,是看似寻常的“免税农户登记册”,列着数百个村名与户主姓名,红印累累,格式规整;
其下第二层,则是密级极高的军粮调拨记录,标注了大虞北境七州的仓廪出入明细,甚至精确到每车粟米的押运时辰;
而最底层……那一行小字让沈清禾呼吸一滞:
“玄鹰驿三年前四月十七日进出马匹清单:周宫眷属一辆,行至中途焚毁,尸骨无存。”
她心头剧震,正欲细看,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陆时砚不知何时已立于门边,披着半旧斗篷,脸色在幽暗中惨白如纸。
他盯着那行字,瞳孔骤缩,指尖轻轻抚过虚空中浮现的文字边缘,声音沙哑得几近破碎:“那是我母后赴封地的最后一程……朝廷说她失踪于山道,连灵柩都未曾寻回。可原来……原来不是失踪。”
他咬牙,一字一顿,“是被记在这里,当作废料销账!”
密室内空气凝滞,仿佛连雨水敲窗的声音都被吞噬。
他忽然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他们用农账盖住血账,拿百姓的名,烧皇家的尸。一张账皮子,就能埋葬一个王朝的良心。”
沈清禾沉默良久,目光却从悲愤转为冷厉。
她低头看向掌心——那枚随身携带的青铜小印,此刻竟微微发烫。
印面本刻着一株稻穗,象征五谷丰登,此时纹路竟如活蛇般延展扭曲,环绕成一圈刻度般的圆环,中央缓缓浮现出一只闭合的眼形图案,线条古拙,透着诡异神性。
她心头一动,试探性地将小印贴近一页伪造工券。
刹那间,识海如针刺穿!
一阵尖锐的痛楚直贯脑门,耳畔响起断续低语,似有无数冤魂在黑暗中呢喃:“假……假……伪契距此三百步……”
虚影一闪而逝,却在她意识深处留下确切方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