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刻着《共耕盐约》密纹的陶管,已悄然成为连接空间与现实的血脉通道。
子时钟响。
没有号令,没有鼓点。
第一百零一下钟音落地的刹那,百梭齐动!
纺轮旋转的嗡鸣低沉而绵长,如蜂群振翅,如远雷滚动。
这声音并非杂乱,而是随着织妇们的心跳节律,形成一种奇异的共振波,顺着陶管缓缓渗入地底缝隙。
茅屋之内,沈清禾盘膝而坐,铜印贴于掌心,识海中的九州农脉图剧烈震颤。
她仿佛看见无数光流自陶管奔涌而出,汇入空间深处那一片广袤的棉花区。
刹那间——
空间内银丝狂舞,如万千灵蛇苏醒!
所有沉睡的种子外壳龟裂,淡金色胚芽破壳而出,迎风舒展,细根如须,在空中轻轻摇曳,竟可在离土状态下存活三日而不枯!
“成了……”她唇瓣微启,眼中泛起水光,“活种……真正‘活’了。”
消息尚未传开,晨雾尚笼山林。
一道素袍身影却已踏破薄霭,悄然出现在山后坊门前。
崔文昭来了。
他不再穿织造局提举的官服,只着一身粗布麻袍,发髻用木簪简单束起,手中捧着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粗麻布。
守门少年欲阻,却被他轻轻抬手制止。
“我不为查案,也不为夺技。”他声音低缓,却字字清晰,“我是……来还债的。”
沈清禾迎出门外,两人对视良久。
最终,她沉默着接过那方布,指尖抚过经纬之间隐秘的纹路——那是失传三十年的“母族回梭织法”,据说一寸可御三冬寒风。
她没有立刻答应交换。
而是转身走入屋内,取出一枚金芽种子,置于掌心,轻轻放入崔文昭手中。
“我不换技艺,”她说,“我换心意。”
崔文昭浑身一震。
“若您真愿看见百姓暖过寒冬,请让这颗种,从您的织造局先发。”
风拂过庭院,吹动檐角铜铃,叮咚一声,似有回应。
三日后,织造局围墙之外,阳光斜照。
午休钟声刚落,几名女工鬼祟地从库房边角拖出废弃木料与残布头,在墙根下悄悄架起几架歪歪扭扭的简陋纺车。
守卫远远望见,正欲上前呵斥——
却被一名老工头伸手拦住。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根勉强转动的竹制锭子,喉头滚动,久久未语。
三日后,晨光未透。
织造局围墙外的荒草地上,数十名女工悄然聚拢。
她们动作轻巧而急切,将库房角落积年的边角木料拼接成歪斜的纺架,用废弃布头搓成粗线,穿入那简陋竹锭之中。
阳光斜照在她们低垂的手指上——那些常年被规矩束缚的指节,此刻竟如春藤般灵动舒展。
守卫提着铁杖巡至墙根,目光一扫,怒意顿起:“谁准你们在此私设机具?还不速速收了!”
他正欲上前打砸,却被一只枯瘦却有力的手拦住。
是老工头赵七,已在织造局熬了三十年的老匠人。
他站在风里,灰白鬓发微扬,眼睛死死盯着那根颤巍巍旋转的竹制锭子——它粗糙、不成形,甚至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可就是这声音,竟牵出了第一缕匀细如丝的千家絮!
“别动。”赵七嗓音沙哑,“提举大人昨夜亲口说了:‘心若向春,何妨破茧。’”
守卫一怔,手中铁杖缓缓垂下。
众人屏息。
那根竹锭仍在转,带着一种近乎倔强的节奏,仿佛不是人在纺线,而是大地本身在吐纳呼吸。
渐渐地,更多女工加入进来,她们不再躲藏,反而将残布旧木堆成小山,就地组装起一架又一架原始却可行的简纺车。
没有图纸,没有师授,唯有彼此眼神交汇时的一点灵犀。
日影西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