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更有惊人之举:通报末尾附一道“共守约书”,凡签字者,皆可领取一份改良稻种,条件唯二——公开账目,接受巡查。
天未亮,第一批农夫已在坊口排队。
而百里之外,白刹帐中烛火摇曳依旧。
青隼跪地不起,手中紧握那份被撕去半页的密令残片。
原令写着“焚医馆,灭口三十以上知情者”,如今只剩“……不可伤幼童”五字,其余已被主官亲手焚毁。
“你违令。”白刹声音冰冷。
“属下只是……想起了娘亲煮的米汤。”青年抬起头,眼中竟有泪光,“她说,米若有毒,心先烂。”
帐外风起,吹熄了最后一盏灯。
黑暗中,白刹久久未语。
良久,他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道贯穿眉骨的旧疤。
“明日……派人盯着官道。”
部下应诺退下。
他独自坐于帐中,望着案上那株存活的稻苗——它竟在无水无土的玉盒中,又抽出一线嫩芽。
指节缓缓收紧。
是在查心。
而在晨雾弥漫的山后坊,沈清禾站在田埂之上,望向远方官道。
她身后,柳芽儿正指挥众人准备坛器,黄狸蹲在墙头,尾巴轻甩。
风拂过稻田,新绿连绵如海。
她忽而开口,声音轻却坚定:
“明日,我要让整个大虞都知道——什么叫,死不了的米。”次日清晨,山后坊的雾还未散尽,一队农夫已整装列阵于坊门前。
他们身着粗布短打,肩披新染的靛蓝布巾,三人一组,抬着一只青陶大坛,坛口封泥上盖着共耕会火漆印,四周缠绕显影桑皮纸——薄如蝉翼,遇损即显“伪”字,乃沈清禾昨夜亲授匠人所制。
锣声三响,柳芽儿立于高台,朗声宣读《光明契》条款:“凡入共耕者,账目公开,粮种同源,三成归仓,七成自留。若有欺瞒,天地共弃!”每念一句,百名农夫齐声应和,声浪如潮,惊起林中宿鸟无数。
消息早已随风北上。
沈清禾要献“不死米”入京,以证民间无妖、人心有道。
此言一出,四方震动。
朝廷尚未回应,流言却已沸反盈天——有人说那米是借阴魂养命,有人说她是妖女转世,更有甚者称她私通前朝余孽,欲以粮乱国。
但真正令人不安的,是百姓的态度。
官道两旁,原本荒芜的田埂竟挤满了人。
老者拄杖而立,妇人怀抱着婴孩跪地焚香,口中喃喃:“谷母赐生,活命之恩。”有人捧出土碗接露水,说是想沾一点“不死米”的气运;还有孩童追着队伍跑出十里,只为看一眼坛中是否真有青苗破土。
这一切,都落在山崖阴影中的白刹眼中。
他伏在嶙峋石后,手指紧扣刀柄,目光死死盯着那缓缓前行的米坛。
身后十余名影卫屏息凝神,只待一声令下,便可雷霆出击。
可他迟迟未动。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那坛米由三位德高望重的农会长共同护送,皆是乡里耆老,平日受人敬重。
若在此地动手,杀的不只是任务目标,更是民心所向之人。
更棘手的是,沿途每一里设一登记簿,百姓签名作证,连地方里正都被请来监行。
一旦发生劫掠,百人联名状顷刻便可递至京畿。
而最令他心头震颤的,是那些跪拜的身影。
他们不为权贵低头,却肯为一坛米俯首。这不是恐惧,是信仰。
青隼站在他侧后方,望着山下那一片低垂的额头,忽然低声开口:“我们奉旨行事,为何……像在作恶?”
白刹猛然侧目,眼中寒光乍现。
可对上青年清澈的目光,那抹杀意竟滞了一瞬。
“闭嘴。”他冷声道,“你父死于饥荒,你不恨这世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