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声痛哭。那哭声,饱含着无尽的恐惧、不舍和绝望,像是要把一生的眼泪都在这一刻流干。
“你一定要回来…我和世信…等着你…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
张三金紧紧搂住妻子瘦削颤抖的身体,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也红了眼眶。
他笨拙地、一遍遍拍着妻子的后背,感受着她温热的泪水浸透了自己粗硬的衣襟,像是要烙印在心上。
他低下头,用满是胡茬的下巴蹭着妻子的头顶,声音哽咽而模糊:“…嗯…等我…我会…会活着回来…回来吃你烙的饼…”
油灯昏黄的光,将三人相拥的身影拉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扭曲、晃动,如同此刻他们破碎的心。
窗外,北风呜咽着卷起沙砾,拍打着窗棂,像是为这生离死别奏响的凄怆序曲。
这一夜,土炕冰凉。
杏花紧紧依偎着张三金,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汲取最后一点温暖。
两人都没合眼,黑暗中,只有压抑的呼吸和彼此眼中映出的、绝望的微光。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所有的叮嘱、担忧、不舍,都化作了无声的泪水,浸湿了粗陋的枕席。
鸡叫三遍,天边泛起一抹惨淡的鱼肚白。
张三金默默地起身,穿上那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衫。
杏花强撑着爬起来,哆嗦着手,为他系好每一个扣子,抚平每一道褶皱。
她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硬邦邦的粗粮饼子塞进张三金怀里,又塞给他一个装满了山泉水的竹筒。
世信也起来了,沉默地站在门口,像一尊石雕。
少年一夜之间仿佛又成熟了几分,眼神里没了昨日的惊慌,只剩下沉甸甸的责任和一种近乎凝固的悲伤。
张三金走到儿子面前,用力按了按他单薄却努力挺直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然后,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泪眼婆娑、仿佛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的杏花,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我走了。” 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
他猛地转身,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初冬凛冽的寒风瞬间灌满了屋子,吹得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
杏花追到门口,倚着门框,看着丈夫那高大却决绝的背影在晨曦微光中一步步远去,消失在村口弥漫的薄雾里。
她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门框软软地滑倒在地,失声痛哭,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世信站在母亲身边,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冰冷的泥地上。
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更浓重的血腥味,硬生生将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嚎哭憋了回去。
他不能哭,爹走了,他就是娘唯一的依靠了。他望着父亲消失的方向,眼神里只剩下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和沉痛。
薄雾弥漫的村道上,张三金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完全被灰蒙蒙的雾气吞没。
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只有那枚贴胸挂着的青玉腰牌,随着他沉重的步伐,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胸膛,冰冷而坚硬,像是一块沉入无底深渊的石头。
前路是烽烟弥漫、生死未卜的战场,身后是此生或许再也无法相见的至亲骨肉。每一步,都踏在滚烫的心尖上,留下一个血淋淋的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