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极薄之铜片,或许万分之半寸(约0.15毫米)即可,徐徐调试,或可稍校正偏斜,减轻涩滞。然此法仅是权宜之计,且需极度耐心谨慎,一次不可垫入过厚,需反复调试,若有不慎,反可能加剧磨损。”
他提出了一个利用薄片补偿微小误差的精密调整方案,这完全是现代机械安装和维修中常用的方法,但对这个时代来说,理念过于超前,对精度要求也极高。
马三宝听得眉头微蹙,似乎觉得此法太过琐碎和匪夷所思。
姚广孝却沉默了片刻,眼中精光闪烁,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万物皆有根基,根基不平,则上构歪斜。观一器可知天地。居士以为,若天下之基略有偏斜,又当如何调之?”
此言一出,帐内空气骤然凝固!
凌云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这老和尚!哪里是在问仪器?分明是在隐喻靖难之役!朱棣以藩王之身起兵对抗朝廷,不就是认为建文帝削藩国策这个“天下之基”歪了吗?这是在试探他的政治立场和智慧!
绝不能正面回答!更不能牵扯政治!
凌云立刻深深躬身,语气惶恐而诚恳:“小子一介匠户,愚钝不堪,只知眼前之器。天地之大,根基之重,岂是小子所能妄议?小子只知,无论是器是物,若见偏斜,当以谨慎之心,微调慢校,以求其平,断无猛力强扳之理,否则器毁人伤,悔之晚矣。至于天地大道,自有圣人与贤臣操虑,小子唯有恪尽职守,做好本分而已。”
他将话题牢牢锁死在“器”上,用“微调慢校”隐喻渐进改良,用“猛力强扳”暗指暴力颠覆,表明了自己不认同激进手段的态度,同时又强调了自己“匠户”的本分,绝不逾越。
姚广孝听完,久久不语,只是用那双深不见的眼睛看着凌云。
马三宝也目光闪烁,品味着凌云的话。
帐内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姚广孝忽然微微一笑,笑容却让人看不透深浅:“好一个‘微调慢校’,好一个‘恪尽职守’。居士倒是明白人。”
他转向马三宝:“马公公,看来这位凌居士,于格物之道,确有些真本事,非是纸上谈兵之辈。”
马三宝点头:“少师说的是。”他又看向凌云:“简仪之事,咱家会禀明王爷。垫铜片之法,你可有把握?”
凌云谨慎道:“若无合适薄铜片与工具,小子不敢妄动。需极薄、极平整之铜片,还需特制的小撬杠和照明。若能备齐,小子或可一试,然仍需极度小心。”
“咱家知道了。”马三宝摆摆手,“今日便到此。张总旗,送他回去。”
“是!”
凌云心中长舒一口气,知道又一次惊险过关。他恭敬行礼,缓缓退出了大帐。
回去的路上,夜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里衣早已被冷汗湿透。
姚广孝最后那几句话,刀光剑影,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同时,他也明白,自己算是初步通过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面试”。展现出的价值,已经引起了最高层的注意。
只是,从此以后,他必将更深地卷入这漩涡之中。
他抬头望了望夜空,繁星点点。那架简仪,仿佛一个巨大的隐喻,预示着未来的路,就如同调试那精密仪器一般,必须如履薄冰,步步谨慎。
而他的工具箱里,那些现代的工具,或许很快就能派上真正的用场了。
他摸了摸怀里那卷高强度合金丝,心中渐渐有了一个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