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裂隙之前,万籁俱寂,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那横亘于天地之间的巨大裂痕,不再是不祥的、吞噬一切的深渊,它内部奔涌的不再是纯粹的黑暗与毁灭的能量,而是如同流淌着融化的星辰,亿万光点在其中沉浮、碰撞、生灭,勾勒出无法理解的时空脉络,散发出一种近乎神圣的、压倒性的伟力。它不再是末日的前奏,它成了……背景,成了舞台,成了新纪元诞生时必须撕裂的旧日胞衣。
霍沉舟就站在这片流动的星辉之前,身形被映照得有些模糊,边缘仿佛也沾染了那些逸散的光粒,微微发光。他通过全球同步的量子投影,出现在每一座幸存城市的废墟上空,出现在每一个残存通讯设备的屏幕上,他的声音平静,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惊魂未定的人类耳中。
“我们曾立于深渊之畔,凝视过彻底的终结。”
他的开场白没有任何激昂的语调,却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所有人心头,勾起了那尚未远去的、全球时间近乎彻底停滞的恐怖记忆。
“时间不再是永恒的河流,它曾在我们面前断裂、倒逆、甚至冻结。我们依赖的一切法则,物质的存在,记忆的真实,都曾摇摇欲坠。”
他的话语在空旷的废墟间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幸存的人们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恐惧、茫然,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光。
“但今天,站在旧时代的废墟与新时代的门槛前,我宣布——以无数牺牲的意志为名,以我们共同抗争的命运为誓——人类文明,将自此踏入一个全新的纪元。”
他微微抬起手,身后那庞大的时空裂隙随之荡漾起更加璀璨的波光。一幅幅由纯粹能量勾勒的蓝图在空中展开——利用时空裂隙稳定能源的“永恒之塔”计划,基于基因密钥和意识上传技术的“火种保存”工程,重建秩序并探索平行世界的“时空移民”框架……
宏伟,壮丽,充满希望。
足以让所有聆听者心潮澎湃,热泪盈眶。
“这不是某个组织或个人的时代,”霍沉舟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是属于每一个幸存者,每一个不愿屈服于命运的生命的时代。我们将告别被动承受灾难的过去,主动掌握自己的时间,自己的基因,自己的……未来。”
新纪元的宣言,如同洪钟大吕,响彻世界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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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个人,听不见这振奋人心的宣言,只看得到宣言者本身。
苏念辞站在指挥中心的最外围,隔着忙碌穿梭、脸上洋溢着激动与希望的人群,目光死死地锁在霍沉舟的身上。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擂动,像一头濒死的困兽,每一次挣扎都带来尖锐的疼痛。
不对。
全都不对。
那些人看到的,是站在光辉中引领未来的希望化身。
她看到的,是一个正在变得透明,正在一点点从这个世界剥离、消散的轮廓。
他穿着挺括的定制礼服,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屹立在时空裂隙之前,仿佛是能支撑起新世界的基石。可苏念辞看得分明,那礼服的边缘,他垂在身侧的手,他额前被能量微风吹动的发丝……它们的轮廓正在模糊,像是被无形的橡皮轻轻擦去。
不是瞬间的崩溃,而是缓慢的、安静的、不可逆转的消融。
如同阳光下的冰雪,静谧地化作虚无。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升至头顶,她的四肢百骸在这一刻彻底僵硬。喉咙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死死扼住,连最细微的呜咽都无法挤出。视野里所有喧闹的、充满希望的场景急速褪色、虚化,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正在一点点变得稀薄的身影。
他为什么要站得那么笔直?他为什么声音还能那么平稳?他不知道自己在消失吗?!
不,他知道。
他一定知道。
所以,这所谓的“新纪元宣言”,根本不是什么胜利的凯歌。
这是他的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