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门在江澈身后关上,将那片由哄笑和轻蔑构成的“欢乐海洋”隔绝在内。
走廊里空无一人,但江澈能感觉到,墙壁背后,一扇扇紧闭的办公室门后,有无数双耳朵正贴着门缝,无数双眼睛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窥视着他这个刚刚上演完“疯言疯语”的小丑。
那些目光不再是敌视或戒备,而是一种更伤人的东西——怜悯。
一种夹杂着优越感和幸灾乐祸的,看傻子般的怜悯。
“唉,这孩子,可惜了。”
“是啊,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脑子就……啧啧。”
“从京城来的,水土不服吧。”
江澈甚至能清晰地脑补出这些议论,他脚下的步伐没有丝毫紊乱,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给这些人打上了标签。
“这位是典型的‘官场老油条’,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任何变革都是敌人。”
“那位是‘技术官僚’,但知识体系还停留在十年前,看新东西就像看天书。”
“还有那个笑得最大声的财政厅长,他的世界里只有账本,让他理解生态循环,比让猪理解相对论还难。”
他内心那个穿着沙滩裤的小人,此刻正百无聊赖地躺在沙滩上,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吹了口气。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跟一群连算盘都还没扔利索的人聊光伏产业,确实是我的不对。我应该跟他们聊聊怎么用牛粪发电,说不定他们接受度还高一点。”
这念头让他差点笑出声。
愤怒?不存在的。跟一群认知水平不在一个维度上的人,生不起那个气。他只是觉得有点累,一种源于对牛弹琴的疲惫。
回到发改委那间冷清的办公室,他反锁了门。
世界清静了。
他没有立刻开始工作,而是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那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树上的叶子已经落了大半,几只麻雀在光秃秃的树杈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像是在嘲笑这栋楼里暮气沉沉的人们。
他现在,就是这栋楼里最大的笑话。
“疯子”、“书呆子”、“妄人”……这些标签,恐怕从今天起,就要牢牢地贴在他身上,直到他灰溜溜地离开瀚海省。
也好。
江澈想。疯子,通常是没人愿意搭理的。这不就正好遂了他摸鱼的心愿吗?
【系统警报:检测到宿主正在产生“破罐子破摔”的消极思想。此思想将导致宿主放弃“西海工程”计划,最终触发“吃沙到老”惩罚。请宿主立刻悬崖勒马,重拾求生欲望。】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话多。”江澈在心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他当然不会放弃。他比谁都清楚,那个看似荒诞的计划,是唯一的生路。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去跟那些人辩论,而是要把那个“构想”,变成一份任何人都无法辩驳的、铁一般的“事实”。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江澈的办公室成了发改委大楼里一个神秘的禁区。
门始终紧闭,窗帘拉着大半。除了每天饭点,办公室那个叫小王的年轻人会像做贼一样,提着饭盒快步进去,又快步出来,再没有任何人进出。
大楼里的流言蜚语,也在这份神秘中,发酵出了新的版本。
“听说没?江主任魔怔了,把自己锁在屋里不出来。”
“小王说,他昨天送饭进去,看见满地都是画着鬼画符的纸,江主任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眼睛通红,就盯着墙上的地图,嘴里还念念有词。”
“念什么?”
“什么‘反渗透膜’、‘单晶硅’、‘转换效率’……听都听不懂。我看啊,是真疯了。”
发改委主任马兴邦为此忧心忡忡,几次在江澈门口徘徊,想敲门,又怕刺激到这个本就处于风口浪尖的年轻人,最终只能长叹一声,摇着头走开。
而办公室里的江澈,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纸、笔,和脑海中那奔腾不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