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澈起了个大早。
这并非出于勤奋,而是因为生物钟还没能完全适应这片土地的节奏。他站在办公室窗前,手捧着那个哑光黑色的保温杯,看着窗外灰黄色的天际线,城市尚未完全苏醒,只有风在空旷的街道上打着旋。
昨晚,他把那份关于塔里木河的陈年报告又看了一遍。报告的纸张脆弱,字迹也有些模糊,但字里行间那种对未来的忧虑,即便是隔着十几年的光阴,依旧能透纸而出。他看完后,将报告整整齐齐地放回了那堆故纸堆的最下方,用另外几份卷宗压得严严实实。
就像埋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秘密。
他的人生信条是,不主动找事,不被动沾事。马主任已经为他的“躺平”事业铺好了康庄大道,他没理由自己给自己挖坑。
喝完杯中最后一滴四十五度的温水,江澈坐到了办公桌前。他从抽屉里找出一叠崭新的稿纸,又寻出一支笔尖顺滑的钢笔。他要为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制定一份纲领性的指导文件。
他沉吟片刻,笔尖在纸上落下。
标题:《关于对瀚海省全域社会经济肌理及自然资源禀赋展开综合性、多维度、深层次田野调查的初步构想》。
这标题,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严谨的学术气息和宏大的战略格局,足以让任何看到它的人肃然起敬。
正文部分,江澈更是发挥了他两世为官练就的笔杆子功底。他没有写任何具体的目标和路线,通篇都是诸如“以点带面,由表及里”、“深入基层,触摸脉搏”、“宏观着眼,微观入手”之类的词句。他将自己的调研计划分成了三个阶段:东部绿洲农业区、中部戈壁矿产区、以及西部高原牧区。每个区域的调研时间,他都模糊地写着“根据实际情况,为期一到三个月不等”。
整份构想写下来,洋洋洒洒三千言,内容空洞,辞藻华丽,堪称官样文章的典范。
他自己都快被这份报告的“深刻”给感动了。
他拿着这份“杰作”,敲了敲隔壁马兴邦主任的办公室门。无人应答。他便将报告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自己完成了一项极为重要的仪式。现在,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开启自己梦寐以求的公费旅游生涯了。
他哼着小曲,下楼来到二楼的办公室。
刘光明正戴着老花镜,聚精会神地用一个小刷子,清理着一个核桃上的纹路。看到江澈进来,他才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活计。
“江主任,有事?”
“刘主任,我想申请一辆车。”江澈开门见山,“我写了个调研计划,准备下去走走,熟悉熟悉情况。”
“下去走走好啊!”刘光明的眼睛瞬间亮了,脸上堆满了笑容,那热情的劲头,仿佛江澈不是去调研,而是要去替他完成什么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早就该下去了!咱们瀚海的情况,坐在办公室里是看不明白的。车有,有!我马上给您安排!”
他比江澈自己还要积极,立刻拿起电话,拨了个内线:“喂,小王吗?我是老刘。给江主任准备一辆车,对,就是新来的江副主任。要出远门,车况好一点的,油加满!什么?那辆新桑塔纳去省里开会了?那辆吉普呢?行,就那辆!马上把钥匙送我这儿来!”
效率之高,让江澈都有些侧目。
不到十分钟,一个年轻人就送来了一串钥匙。刘光明接过钥匙,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空白的单据,一并塞到江澈手里。
“江主任,这是车钥匙,还有出差的单子。您在外面,食宿、加油,都开条子,回来我给您签字报销。别省着,千万别省着,安全第一。”刘光明拍着江澈的手,语重心长,眼神里充满了“你快走吧,别回来了”的殷切期盼。
江澈捏着那串冰凉的钥匙,感觉自己拿到的不是车钥匙,而是一张通往自由王国的船票。
那是一辆军绿色的老式北京吉普,车身洗得还算干净,但边边角角还是能看到磕碰的痕迹和洗不掉的泥沙。江澈坐进驾驶室,一股浓重的汽油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