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在地毯上滚了两圈,停在床脚,像一颗被遗弃的、小小的星球。
江澈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残留着苹果冰凉圆润的触感。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硕大的、黑体的标题——《总指挥的第一道命令,为何让所有人热泪盈眶?》,感觉自己的呼吸系统正在进行一场罢工。
热泪盈眶?
就因为一顿饭?
他点开新闻,粗略地扫了几眼。文章写得花团锦簇,辞藻华丽,通篇都是对他人性化管理理念的深度剖析,从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一路引申到东方儒家的仁者爱人,最后落脚点是“西海工程”必将在这样一位有勇有谋、更有温度的总指挥带领下,创造人间奇迹。
文章的配图,正是那群平日里只能在国家级期刊封面上看到的专家泰斗们,端着餐盘,对着镜头,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江澈默默地关掉了手机屏幕。
他感觉自己不是积劳成疾,而是即将被这些赞美和脑补活活“捧杀”。他现在就像一个被架在云端的稻草人,身上插满了“楷模”、“领袖”、“天才”的标签,看起来光芒万丈,实则内里空空,一阵风就能吹散架。
“江澈,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林晚晴捡起地上的苹果,担忧地看着他。
江澈摇了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什么,可能……低血糖。”
他知道,医院是待不下去了。再待下去,他怕自己真的会被当成吉祥物,供在特护病房里,每天接受各界人士的瞻仰。
他必须出院。
他必须回到那个名为“西海工程总指挥部”的漩涡中心,然后想办法,把自己从漩涡里摘出来。
第二天一早,江澈不顾医生和林晚晴的强烈反对,执意办理了出院手续。他的理由无懈可击:“兵马未动,主帅焉能高卧病榻?工程每耽误一天,国家的损失都是天文数字。”
这番话传到周建国耳朵里,又引来了一阵唏嘘感慨。
“西海工程”的临时指挥部,就设在省委大院旁边一栋独立的办公楼里。这里曾经是省里某个闲置的接待中心,一夜之间,就被装饰一新,门口挂上了“国家西海工程建设指挥部”的烫金牌子,门口有武警站岗,气氛庄严肃穆。
当江澈的车缓缓驶入时,他看到办公楼前,已经站满了人。
周建国、乔振东、还有那一众来自京城的专家们,一个不少,全都站在清晨的微风里,似乎在专门等他。
看到他下车,周建国第一个迎了上来,不由分说地握住他的手,用力摇了摇,眼神里满是欣慰:“小江同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以后可不许再这么拼了!”
江澈只能点头称是,感觉自己像个被班主任接回学校的网瘾少年。
指挥部的第一次全体会议,在最大的会议室里召开。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足以容纳五十人。江澈被理所当然地安排在了主位。他坐下的那一刻,感觉屁股底下的真皮座椅仿佛有千钧之重。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期待和敬畏。笔记本翻开的声音,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大家都在等,等这位传说中的总指挥,为这艘史诗级的巨轮,规划出第一段航线。
江澈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深知,自己那点存货,在那份惊世骇俗的报告里已经掏空了。现在让他讲具体的实施方案,跟让一个只看过菜谱的人上灶炒国宴没什么区别。
他环视一圈,目光扫过那些代表着国家最高智慧的大脑。他的内心,那个穿着沙滩裤的小人,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硬着头皮讲?不行,一开口就得露馅。
继续装病?更不行,太刻意了。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系统赋予他的【商业嗅觉】和重生以来被动锻炼出的官场生存本能,奇妙地结合在了一起。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为什么要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