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起,带着根须般的纹路,像一层活壳,罩住了整个祖坟。暗河动了,淤积十几年的水道通了,地下水往上顶,拱出一道弧形屏障。残卷的纹路亮了几秒,又暗下去,像喘了一口气。
成了。暂时封住了。
他靠着墓碑喘气,手心还在滴血,每滴一滴,水膜就轻轻颤一下。他知道撑不了太久。南枢开了,血启了,代价是把陈家的血脉钉进了地脉。以后他再碰土,残卷还能不能响,不好说。父亲临死前说过一句:“动地脉的人,迟早被地脉吞。”他当时不懂,现在懂了——不是死,是被记住。被这片土地记住,然后一点点抽干。你的血会变成它的养分,你的记忆会化作它的回响。活着时是守望者,死后就成了祭品。
残卷贴在胸口,已经开始变凉。
他刚想站起来,手腕突然一紧。一缕灰蓝色的菌丝从地缝钻出来,带着湿土的气息,缠上他的手背。那感觉像冰蛇,又像枯根。断断续续的意识传过来:“北……枢……偏……0.3……”
是赵铁柱。
他是村里的老匠人,也是上一代北枢守者。十年前因为执意修复断裂的青铜管遭到反噬,身体逐渐铜化,最后被封进水车基座,成了镇压北枢的“锚”。可现在,他的残念竟透过菌丝传来消息,说明北枢已经快撑不住了。
陈砚立刻掏出内袋的罗盘。铜壳还在,指针却歪了,不再指向祖坟,而是偏北十五度,不停颤抖。北枢失衡了。水车那边的青铜管快撑不住,菌丝在退,能量被南枢吸走,形成虹吸。再这样下去,三小时内,镇北灌溉系统会炸——不是普通的爆炸,是地脉反噬,能把五里内的土地烧成琉璃,所有依附于地脉的生命都会化为焦炭。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血还没止。刚才那一刀割得太深,筋在抽,整条手臂发麻。他知道,自己跑不动了。可水车那边,没人能替他去。王婶的儿子在省城读书,老李头摔断了腿,周映荷只剩下一缕残响藏在井底,陆子渊躺在地上像个废人。他是最后一个还能碰罗盘的人。
菌丝又动了,从脚边冒出来,顺着地面向北爬。另一根从祠堂方向钻出,两根相遇,像在拼一条路。它们不是求救,是在指路。
“我去。”三个字,直接撞进他脑子里。
他猛地抬头。
夜色中,一道铜光从祠堂废墟升起。是赵铁柱的残像,不成人形,关节裂开,铜屑往下掉,像下雪。脸模糊了,只剩轮廓,可那双眼睛还亮着,像熔化的铜液。它没回头,径直飞向北边的水车,飞得不稳,像被风扯着的纸片,但没有停下。
陈砚站在原地,手里罗盘越来越冷。他知道,那不是风,是赵铁柱在燃烧最后的灵性。铜像本不该动,它早已被封入地基,是北枢的锚。可它动了,意味着规则破了,有人在替它扛代价。这是逆命之举,代价是彻底消散,连轮回都不配进。
他追不上。
水车底座前,铜像落下,砸出一声闷响。青铜管裂了,菌丝发黑,罗盘嵌在核心的位置歪了,像脱臼的关节。铜像没有犹豫,直接撞进去,全身的铜液顺着裂缝流下,灌进管壁,渗进齿轮。它用最后的力气,把罗盘指针扳回原位。
“咔”的一声,指针归正。
北枢的震动停了。水膜不再抖动,南边的压力也轻了一些。
可铜像不动了。表面开始龟裂,纹路蔓延,接着整具身体像沙塔一样塌下去,铜水顺着底座流入地底,和水车主轴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人,哪是铁。
北枢稳了。赵铁柱没了。
他站在祖坟前,手里攥着那个空了的罗盘壳。铜壳发黑,指针不动,像死透了。他翻过来,内侧刻着一行小字:“守枢者,守命。”这是赵家的祖训,刻在每一代守枢人的骨头上。他曾见过赵铁柱的儿子跪在父亲铜像前,想取回一点遗物,却被菌丝缠住手腕,拖进了地缝。从此再没人提“继承”二字。
残卷贴在胸口,忽然又颤了一下。他低头看,背面纹路几乎看不见,只在南边留了一点红光。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感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