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少,星星特别亮,银河横跨天空,像一座桥通向远方。
周映荷走在最前面,脚步轻,几乎不惊动叶子。她的菌丝贴地延伸,像看不见的眼睛,帮他们避开好几个藏在草里的深坑——要是踩进去,至少摔半米深。有一次,她突然停下,抬手示意后退。下一秒,前方地面塌了,露出一个两米宽的大洞,黑漆漆的,看不到底。
“下面是空的。”她低声说,“以前有人挖过,后来被填上了。现在不稳。”
赵铁柱咽了口唾沫:“这种地方也能住人?”
“不是住人。”陈砚看着洞边残留的陶片,“是祭坛。老辈人说,青石镇最早的先民会在春分时下来献谷种,求风调雨顺。”
越往里走,空气越暖,有点闷。路边草叶上浮起点点光,一开始以为是露水反光,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光是从叶子里面透出来的,淡绿带银白,随风摇晃,像星星落在地上。远处传来虫鸣,不吵,反而有种节奏,像在唱一首老歌。
走到山坳中心时,天全黑了。
眼前是一片洼地,大概一百多米宽,四周是小山,像个大碗。地上长满发光的蘑菇,蓝白相间,一闪一闪,像沉睡的血管网,每次跳动都带着嗡嗡声,像大地在心跳。菌盖像伞,边缘翘起,散发柔和光晕,整片地都被点亮了。
中间有个小土丘,顶上凹下去像个盆,里面盛着半洼清水,清澈见底,倒映着满天星河。水面平静得不像真的,像一面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镜子。
“这就是核心?”赵铁柱压低声音,又惊又防备。
话音刚落,地面升起一道光墙,两米高,十几步宽,透明泛着冷光。陈砚上前,拿出卷轴想去碰,手指刚靠近,地上的蘑菇猛地一颤,光墙瞬间变红,一股大力把他推得连退几步,差点摔倒。
“不行。”周映荷摇头,脸色严肃,“它不认你。”
“那怎么进去?”赵铁柱急了,“难道还得跪下磕头拜山神?”
她没回答,而是盘腿坐下,双手慢慢插进泥土,动作很轻,像怕吵醒谁。随着她手指深入,更多银灰色菌丝从她皮肤下冒出来,像活蛇一样钻进地下。当这些菌丝碰到地上的蘑菇时,一圈涟漪荡开,像石头扔进湖里。
接着,她开始哼一段没有词的调子。节奏慢,像心跳,音符不成旋律,却让人安心。陈砚听出来了——那是小时候爷爷常哼的《耕谣》,村里老人用来安抚牛羊、唤醒种子的歌。听说一百年前大旱,老人们围在田头一起唱这首歌,三天后真的下了雨。
光墙颜色慢慢变淡,由红转橙,再变成青绿色。陈砚走上前,单膝跪地,手掌按进泥土。
“守田如守心。”他低声说,“我是陈家子孙,不抢地力,不断根脉。祖训不敢忘,土地不能欺。”
胸前的卷轴忽然发烫,纹路亮起,和地上的光芒呼应。一瞬间,整片洼地仿佛醒了,光墙无声消失,像晨雾遇见太阳。
他们一步步走向中央的小土丘。陈砚伸手想去碰那洼水,指尖还没碰到,水面就自动荡开,浮现出三行字:
共耕者,可承地脉之力。
条件三:不得过度开发土地;须保留古种;每年冬至,献祭古稻粉一升。
违者,断联。
赵铁柱冷笑:“献祭?拿我们的收成当供品?去年一亩才收三百斤,还不够自家吃,再分出去,谁活?”
“不是消耗。”周映荷盯着水面,语气平静,“是交换。古稻粉里有百年的土壤记忆,它需要这个来维持整个系统的运转。就像人要靠血液活着,这片地也需要‘养料’。”
“可我们自己都不够吃!”赵铁柱拳头攥紧,“去年旱,今年才刚缓过来,再分出去,等于割肉补疮!”
陈砚蹲在池边,没说话。他掏出随身带的古稻粉袋子,轻轻打开。灰白色的粉末在星光下泛着淡淡黄光,细细的,像尘一样,飘出一股熟悉的谷香。那是阳光晒过的味道,是父亲亲手碾磨的痕迹,是祖上传下来的“金穗一号”老品种独有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