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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映荷不是本地人。十年前她来做生态修复志愿者,原计划半年就走,结果一待就是十年。她家里研究植物病害,爷爷是国内最早研究土壤微生物的人之一。小时候她不信“土有魂”这种话,觉得是迷信。直到有一次她在实验室养菌失败,随手把样本埋进老家菜园,一周后再挖出来,发现死了的菌群竟然活了。她才明白,真正的生命不在试管里,而在土里。
她坐下,双手按进土里。这次她不让菌丝直冲群分泌一种透明液体,滴在壳上,发出嘶声,像雨落在热铁上。这是生物酶在分解毒素,过程慢,但不可逆。
三天后的夜里,她再去看。
地上冒出小蘑菇,不到拇指高,半透明,根部带蓝光。它们不长伞盖,只往上长茎,每根尖上挂着一个小黑点。那些黑点吸收土里的脏东西,变成褐色粉末落进土里。她蹲下碰了一株,指尖能感觉到微微震动,好像能听见它体内在工作。
她拔起一棵,根很干净,没有毒。土也松了,可以捏成团。她用检测仪测了一下,屏幕上跳动的数据让她高兴:镉降到安全线以下,ph值回到6.8,微生物数量恢复到每克十亿以上。
“成了。”她低声说,嘴角露出一点笑。
第二天早上,陈砚带了几户村民来中央高地。这些人以前是老农,现在大多去做运输或工地活,手早就离了土。他们站在田埂上看刚翻过的黑土,表情复杂。
他指着地:“中间这块,只能种我家的老种子。别的不行。”
有人不信,拿来自家水稻试。那是去年农业站发的高产杂交稻,听说亩产能上千斤。他撒下一把,风还没停,种子全被土推出地面,滚得到处都是。
“不是地坏了,是它挑。”陈砚说,“它要的是传了三代以上的种,沾过这家人汗的。”
大家都不说话。有个老人忽然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是一撮灰白米粒。“这是我爹留的早籼种,”他声音哑,“六十年没种了……能试试吗?”
陈砚接过,看了看,点头。他帮老人翻出一小块地,撒下种子。这次土没推开,反而轻轻吞了进去,像认回了一个老朋友。
那一刻,不少人眼眶红了。有人小声说:“我家也有老种,藏在房梁锡罐里……一直舍不得吃。”另一个人拍腿:“我家还有把锄头,是我爷传的,刃都磨薄了,这些年扔柴房积灰。”说着说着,一种久违的感觉回来了——对土地的尊重,对祖先的想念,对“根”的重新认识。
赵铁柱带人去看水渠。他在每条暗渠口装了个铜铃,水流过时会响。声音清脆,九个铃铛节奏不同,合起来竟像一段老歌。那是《农政全书》里的“九宫引水谣”,以前用来听水通不通。现在机器干活,歌声却换了个方式回来。
“水走九宫,润田轮作。”他说,“北边种豆,南边种稻,东边休息,西边育苗。水到哪,种什么,不能乱。”
村民听懂了。有人开始清理田埂,有人翻出旧农具。一块荒了五年的地被重新犁开,底下居然还有几十年前的垄沟——那是集体种地时留下的,现在又被阳光照见。
周映荷每天半夜来休耕区。荧光蘑菇越来越多,连成一片绿光,在夜里一闪一闪。她发现只要菌丝连着它们,就能知道整片地的净化进度。土里的重金属一天天少,微生物多了,蚯蚓也开始出现,钻出一条条细道。
第四天傍晚,九块田的布局定下来了。中央高地的稻种发芽了,绿芽像针一样冒出土,在晚风里轻轻晃。四周的地也安排好了:东北种紫云英养土,西北播绿豆固氮,西南育菜苗,东南栽薯藤。边角的蘑菇继续干活,像一支看不见的清洁队。
镇外突然有动静。
先是远处有车灯,接着火光冲天,烧掉一大片林子。半夜里接连爆炸,窗户都在抖。狗叫,鸡扑腾翅膀,连老黄牛都抬起头,望着火的方向低吼。
陈砚站在高地上看火光。月光照在他脸上。赵铁柱也来了,手里还拿着本子,袖口沾着泥。周映荷从休耕区跑上来,脸色白,喘得厉害。
“不止一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