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悸的暗红。
玉石的冰冷与血液的温热,权力的象征与暴力的摧毁,在这一刻以一种极端惨烈的方式纠缠、凝固。
冯锡范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方染血碎玺上,如同被毒蛇咬噬。
他脸上的暴戾和得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扭曲的惊愕和……
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他耗费心血,不惜背上弑主恶名,所求之物竟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呈现在眼前——破碎、染血、被彻底玷污!
这与他想象中“完整攫取权力象征”的图景截然不同!
这破碎的玉玺,仿佛一个恶毒的诅咒,预示着他未来权柄的根基将永远伴随着血腥与裂痕!
“混账!”
他猛地一脚踹开身前一个正欲触碰碎玺的侍卫,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狂怒与不甘。
“竟敢……竟敢如此!”
他死死盯着那堆染血的玉石碎片,如同看着一件不祥的邪物。
毁掉?
不行!
这是延平王权最后的法理凭证!
带走?
这破碎染血的形态,如何能服众?
如何能堂而皇之地宣告新王的诞生?
它本身就是一场无声的控诉!
“大人……”一个侍卫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带着颤抖。
冯锡范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重新变得阴鸷而冷酷。
他迅速脱下自己那件被血污浸透的玄色斗篷,嫌恶地扔在地上,如同丢弃一件秽物。
“清理干净!”
他声音嘶哑地命令。
“尸体……处理掉!这玉玺……”
他厌恶地瞥了一眼血泊中的碎块,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光芒,最终化为一丝狠厉的决断。
“连同这堆秽物,就地……就地掩埋!”
“深埋!让它……永远消失!”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惨烈的现场,大步走向阴影深处一直冷眼旁观的董酉姑。
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却洗不掉那深入骨髓的戾气。
董酉姑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当目光扫过郑克臧那具无声无息的尸体和那方破碎染血的玉玺时,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涟漪,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恢复了冰冷的死寂。
冯锡范在她面前停下,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极低。
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与不容置疑的冷酷。
“太妃,逆贼郑克臧,畏罪潜逃,拒捕顽抗,已被当场格杀。”
“经查实,其确系乳母陈氏昭娘私通外人所生之野种,意图窃取王位,祸乱宗庙,死有余辜!”
董酉姑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如冰冷的探针。
在冯锡范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远处正在匆忙处理现场、试图用泥土和雨水冲刷血迹的侍卫。
最后落回冯锡范沾着血污的衣襟上。
她沉默了足足有十息,空气仿佛凝固。
终于,她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如同叹息般的音节:“嗯。”
这声轻飘飘的“嗯”,如同一道冰冷的圣旨,彻底盖棺定论。
郑克臧的生命,连同他所有的冤屈与抗争,被这轻描淡写的一个字,永远地钉在了耻辱柱上,与污秽的泥土一同埋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