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已然迈入十一月,深秋的寒意终于褪去了最后一丝温和的伪装,开始展现出它真正凛冽刺骨的面目。北风如同无数把被冰水淬炼过的、无形而锋利的剃刀,不知疲倦地刮过城市每一个角落,削过行人们匆匆掩紧衣领的脸颊,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感。天空是一种凝固了的、毫无生气的铅灰色,厚重低垂的云层仿佛冻透了的巨大铁板,严丝合缝地覆盖在城市上空,连那偶尔挣扎着穿透云层的稀薄阳光,都显得有气无力,只是勉强给冰冷的水泥森林万物涂上一层苍白的、全然没有温度可言的虚假光泽。
蓝梦早已换上了最厚实的法兰绒家居服,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灌满热水的橡胶暖水袋,像个怕冷的松鼠般,将自己深深蜷缩进“星语占卜”店里那张最宽大、也最柔软的旧沙发角落。她望着窗外那些在寒风中剧烈摇晃、只剩下光秃秃枝桠的树木,眼神有些放空。猫灵对这种干冷彻骨的天气同样表现出了极度的厌恶与不适,它言之凿凿地声称,过低的环境温度会导致“灵体基本粒子热运动速率显着降低”,进而严重影响它“思维传导的敏捷度与能量运行的流畅性”。此刻,它正锲而不舍地试图将自己那半透明的灵体,强行塞进蓝梦怀里的暖水袋和她腹部之间的那一点点狭窄缝隙里,虽然明知这种物理层面的保温对它毫无意义,但它依旧执着地、近乎偏执地搜寻并占据着任何一点可能存在的微弱热源。
“冷……彻骨冰寒……灵力核心的运转速度都变得滞涩、迟缓了……”猫灵的声音甚至模拟出了牙齿微微打颤的音效,显得可怜兮兮,“小蓝子,下次我们去进货的时候,能不能认真考虑一下那种内置了发热符文、或者至少能太阳能自主加热的高级水晶球?再不然,动用你那微薄的预算,给本王量身定制一个迷你版的、可穿戴式恒温电热毯如何?就挂在脖子上,不影响本王活动的那种……”
“提醒你一万遍了!你是纯粹的能量聚合体,不是需要恒温饲养的热带观赏鱼!”蓝梦被它吵得烦不胜烦,没好气地把怀里的暖水袋往旁边挪了挪,试图隔绝那幽灵般的“冷气”来源,“再敢嚷嚷,信不信我真把你塞进冰箱冷冻室里,让你好好‘冷静’一下,体验一下什么叫绝对零度?”
就在这一人一灵(魂)围绕着体温(或者说灵温)问题展开又一轮毫无结果的拉锯战之时,一股极其微弱、若有若无,却异常纯净平和,带着浓重消毒水气味、各种药物苦涩感以及一种……经历了漫长时光沉淀下的、充满了耐心与温柔守护意味的能量波动,如同冬日里人们呵出的那一口转瞬即逝的白气,悄然地、不带任何侵略性地,飘然漫入了“星语占卜”这片被寒冷包裹的空间。
这股能量并不强烈,甚至可以说是孱弱,但它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韧性,绵绵不绝,充满了无尽的耐心和一种近乎固执的、长达数十年的坚持。
猫灵立刻从蓝梦肚子前那片“不毛之地”抬起头,拟态的耳朵敏感地转动了几下,仔细捕捉着空气中那丝不寻常的能量涟漪:“嗯?这个感觉……是犬科的灵魂。非常非常苍老了,能量状态异常平和,几乎感知不到任何杂质与暴戾之气。它似乎……在长久地守护着什么?在一个充满了……病痛、衰老和浓郁药水味的地方?是……医院吗?”
它的猜测,几乎在下一刻就得到了来自现实世界的明确印证。占卜店的木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带进一股外面清冷干燥的空气。一个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浅蓝色护士服、年纪很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眼圈周围泛着清晰的红晕,像是刚刚哭过,又像是长期缺乏睡眠。她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半旧的、印着略显幼稚的卡通小狗图案的金属饭盒,神情有些恍惚,脚步也有些虚浮。
“请问……您就是蓝梦小姐吗?”女孩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一丝不确定,“我叫小悠,是市人民医院肿瘤科的一名护士。我……我冒昧前来,是想为我科室里刚刚去世的一位病人,还有……还有一只很特别的狗,来向您请教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