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四日,国际饭店。
套房内,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肖玉卿与代号“账簿”的曹彦达专员相对而坐。曹专员年纪稍长,面容精干,眼神沉稳,带着长期从事机密工作特有的审慎。
“玉卿,你的情况本部已经初步了解,”曹彦达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平缓,“你传回的信息非常重要。本部命令,不惜代价,也要查明这些战略设备的真实流向,绝不容许资敌或中饱私囊的情况发生。”
他首先传达了参谋本部对肖玉卿工作的肯定,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严肃:“央行那边的反应比我们预想的要快、要敏感,这证实了你的判断。因此,本部最新指令:关于中央银行信托仓库和‘丰昌贸易行’这条明线,由我带来的特别行动组接手,进行深度潜伏调查。你的任务是提供情报支持,但必须彻底置身事外,这是命令,也是为了保护你和沪港工商办事处这个重要据点。
他递过一份薄薄的卷宗:这是你要的厂商备案密卷摘要,经过特殊处理,完全抹去了可追溯来源的痕迹。关于丰昌贸易行,我们初步调查显示,这是个空壳公司。但背后有几个异常活跃的银行账户,资金往来频繁,最终指向一个在沪港都有生意的买办,叫乔凤年。此人与日本商社、领事馆人员都有往来。
肖玉卿快速浏览着摘要,眉头紧锁:“乔凤年……一个买办,哪怕手眼通天,恐怕也难以独立运作。他只是个‘白手套’,真正操控一切的黑手,必然隐藏在更深处。”
“你怎么看沈国钧这个人?”曹彦达忽然问道。
“沈国钧这个人不是泛泛之辈,三十出头就做了北洋政府的财政司司长,而今又是中央银行业务部总经理,可见此人是个官场高手,我在调查这些设备流失去向过程中,让人查过沈家名下在沪所有公司、洋行,一无所获,我想,他应该是知情者或者是守门人,而非窃国者。”
“我们的判断一致。”曹彦达手指轻轻敲击沙发扶手,发出几不可闻的声响,“真正的黑手,可能藏在金陵的某个衙门,或是沪上的深宅大院之中。本部初步判断,这可能涉及一条利用战后接收混乱,系统性盗卖、私吞国家战略物资的黑色链条,不排除有更高层面的默许或参与。而现在,日本人的介入,让事情更加危险。”
曹彦达郑重地看向肖玉卿:“玉卿,你接下来的任务重心必须转移。你要充分利用好‘沪港工商办事处肖专员’这个公开的身份,继续你明面上的‘设备核查’工作。但要改变策略,实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请明确指示。”肖玉卿身体微微前倾。
“明面上,”曹彦达条分缕析,明面上,你的调查要雷声大,雨点小。大张旗鼓地去查那些无关痛痒的案例,频繁发文、开会,做出全力以赴的姿态。这样既能麻痹监视者,也能为你后续行动提供合理借口。
暗地里,曹专员声音压得更低,你的核心任务是内部观察。留意办事处内部及相关政府部门中,是否有异常的资金流动、人事安排,或者是否有人对特定罚没物资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特别是那些与沈国钧管辖领域有关联的人和事。
肖玉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你是指,我们内部有他们的眼线?
可能性极高。记住,你现在的最大优势是官方身份,切勿本末倒置。所有外围调查,包括对广利公司、乔凤年、可疑仓库、日本商社的追踪,全部交给特别行动组处理。”
曹彦达语气坚决,另外,本部认可你对日本武官团的判断。另一条线会跟进。你需要留意工商界,特别是与重工业有关的场合中,是否有异常活跃的中间人,或不明资金在收购废旧设备
明白。肖玉卿沉声应道。他感到肩上的压力未减,但方向更加清晰。
这是新的紧急联络方式,单线启用,非十万火急,绝不使用。曹彦达递过一张小纸条。
肖玉卿接过,凝神记牢,随后将纸条焚毁。
窗外,沪上的夜依旧繁华喧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