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北极阁的经历守口如瓶,面对同僚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只以标准的“涉及保密规定,无可奉告”作为唯一的盾牌,语气平淡,眼神疏离,不留任何可供深入交谈的缝隙。
委员会里的氛围似乎一切照旧,依旧是那份特有的官僚体系的沉闷、迟缓与言不及义。但他敏锐的感官能捕捉到,水面之下暗流涌动。一些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变长了,带着审视与衡量。
吴明达副处长的笑容比以前更加热络,言语间的试探也包裹着更精巧的糖衣,时常“偶遇”他,聊些看似无关痛痒的闲话,却总在不经意间将话题引向北极阁或某些敏感的人事动向。
胡处长也特意召见了他一次,语气比在北极阁时竟温和了许多,看似随意地询问他对委员会当前几个“重点方向”的看法,话里话外却都在暗示他应“明确立场”,“抓住机遇”,字字句句都透着不容拒绝的拉拢之意。
罗云净依旧以技术人员的“木讷”、“专注”和“不解风情”应对,将所有的试探都化解于无形,如同雨水滑过鸭背,不留痕迹。
他清楚,北极阁的风波远未平息。高思远或许因派系平衡、缺乏实证等种种考量暂时放过了他,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暗处生根发芽。他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谨慎,如同在布满感应丝的雷区行走,每一次落步都需深思熟虑。
期间,他按照官僚体系的既定程序,向委员会提交了一份关于北极阁项目的、经过严格脱密处理的技术总结报告。报告内容干瘪,措辞官方,数据保守,甚至刻意保留了几处无关大局、易于查证的“小瑕疵”,完全符合一个只想尽快完成任务、不愿多生事端、甚至有些畏缩的工程师形象。
这天傍晚,他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到寓所。在打开信箱取报纸和零星信件时,他的指尖触到了一封没有寄件人信息、材质普通的白色信封。混在一堆商业广告和公用事业账单里,毫不起眼。
罗云净的心跳几不可察地漏了一拍,但脸上的肌肉没有丝毫牵动。他面色如常地拿着所有信件上楼,进入书房,反锁好门后,才就着台灯的光,小心地用裁纸刀挑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金陵图书馆的借阅催还单,提醒他一本名为《机械传动原理述要》的德文书籍已逾期未还。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他与肖玉卿约定的联络信号之一。这张催还单是假的,那本书他早在数月前就已按时归还。真正的信息,隐藏在催还单上那个特定的日期印章的细微缺损处,以及下方一个用极细铅笔手写的、看似随意的图书编号。
他将催还单凑到烟灰缸上方,划燃火柴。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贪婪地吞噬了那张薄纸,最终化为一小撮蜷曲的、带着焦味的黑色灰烬。他仔细地将灰烬碾碎,直到看不出任何原貌。
第三天午休时分,他依约来到了金陵图书馆。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布满尘埃的空气里投下道道光柱,静谧中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咳嗽声。
他在浩瀚的书架间徜徉,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一排排书脊,最终精准地停留在那个编号对应的书格前。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本厚重而略显陈旧的《中华矿产志略》。
他抽出书,手指借着书架的阴影掩护,在书脊与内页的接缝处极其细微地摸索着,很快,触到了一个比火柴棍还要细小的、卷得紧紧实实的硬质纸卷。
他不动声色地将纸卷纳入西装内袋,然后拿着那本《中华矿产志略》,像一个真正来查阅资料的读者,走到靠窗的阅览区坐下,摊开书本,目光沉静地落在泛黄的书页上,仿佛在认真研读某处矿脉的分布图。
直到确认周围无人留意,他才借着一次自然的俯身拾笔的动作,快速展开袖珍纸卷瞥了一眼。
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组用极细铅笔标注的、复杂的经纬度坐标数字,以及一个简笔画般的、却透着险峻意味的山峦符号。
是新的任务指令。地点不在城内,指向了城外。
罗云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