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录音室的椅子上,耳机还戴在头上,耳朵里回响着刚才那段录音。声音干涩,高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已经试了六遍。
关毅从控制台那边走出来,站到玻璃门前,看着我。他没有说话,只是把耳机摘下来放在桌上,然后轻轻敲了两下玻璃。这是他的习惯动作,意思是“先停一下”。
我低头解开外套扣子,手有点抖。袖口已经被我搓得起了毛边,那是我紧张时的小动作,从小就这样。陈静姝总说我像只不安分的小猫,一着急就抓东西。
外面有人递进一杯温水,是助理小林。我没接,关毅替我拿了过来,拧开盖子递给我。我喝了一口,水温刚好,不烫也不凉。
“你不是在唱歌。”他说,“你在躲。”
我放下杯子,没抬头。
“从医院回来你就进了棚,一句话没说就开始录。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现在每一句都在用力,像是要证明给谁看。这首歌不需要证明,它只要真实。”
我张了开口,又闭上了。
我想起早上离开病房前,汪璇的手还搭在被子外面,很轻地动了一下。我没有握回去,只是看了她一眼。她闭着眼,呼吸比昨天稳了些。
那时我就想,我得做点什么,不能一直站在原地。
所以我来了这里。
我以为只要开始工作,心就能定下来。可现在我发现,越是想唱好,越唱不好。
“再来一遍主歌。”关毅说,“这次不录,就清唱。”
“可是……”
“没有可是。”他打断我,“关掉设备,所有人出去。我和她单独待十分钟。”
控制室的人陆续起身,脚步很轻。门关上后,录音室只剩我们两个。
他打开内线麦克风:“别管节奏,别管音准。你就当现在站在第一次登台的那个舞台,下面没有评委,没有镜头,只有一个愿意听你唱歌的人。”
我闭上眼。
脑海里浮现出那天的画面。我穿着借来的裙子,站在后台角落,手里攥着妹妹写的歌词纸条。灯光太亮,我看不清观众的脸,只听见自己的心跳。
然后我开口了。
声音不大,也没那么稳,但它是我的。
我开始唱。还是那一段主歌,这次我没有想着要完美,也没有想着要打动谁。我只是把它说出来,像讲一段只有自己知道的事。
唱到第二句的时候,气息有点塌,但我没停。第三句高了一点,破音了,我还是继续。
等我唱完,睁开眼,关毅已经走进来,站在我面前。
“就是这个。”他说,“别丢掉它。”
我点点头,手指慢慢松开袖口。
“再进一次棚。”他转身走向控制台,“这次,我们一起把它完成。”
我戴上耳机,深吸一口气。
提示灯亮了,伴奏响起。这一次,我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等节奏流进身体里,才开始唱。
第一句出来的时候,我自己都愣了一下。声音不像之前那样绷着,反而带着一点沙哑的质感,像是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关毅在玻璃那头微微点头。
主歌顺利过了。到了副歌前的过渡句,我的心跳又快了起来。那段旋律需要很强的气息支撑,而我总觉得力气不够。
“放松肩膀。”他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别用劲去够那个音,让它自然上来。”
我照做了。没有强行推气,而是让声音顺着呼吸走。当高音出来的那一刻,我没有感觉到紧绷,反而有种释放感。
最后一个长音收尾,我缓缓吐出一口气。
控制室的门很快打开,关毅走出来,手里拿着播放器。他把刚才那遍放出来,音量不大,刚好能听清。
我们两个一起听着。
直到最后一秒结束。
他按下暂停键,看着我:“这遍,可以交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