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缓过神来,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通红、激动得胸膛剧烈起伏的年轻人,心中的感觉复杂到了极点。
一方面,他觉得陆远这番表演实在是愚蠢得可笑,像个跳梁小丑。
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这番话,说得确实……很提气,很政治正确。他就算想反驳,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角度。
最终,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化作了一声满意的、带着些许“欣慰”的叹息。
他站起身,走到陆远身边,像个慈祥的长辈一样,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说得好!”李爱民的声音里充满了“感动”,“小陆啊,说实话,我一开始还有点担心你挑不起这副担子。现在看来,我多虑了!我们干部队伍里,缺的就是你这种有激情、有担当、敢啃硬骨头的精神!”
他转向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脸色一正:“大家都听到了吧?以后,陆主任负责信访积案这件事,就是我们党政办的头等大事!谁都不许拖后腿,要全力配合陆主任的工作!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稀稀拉拉的回应声响起,每个人的脸上都憋着笑。
“谢谢主任!谢谢大家!”陆远再次激动地敬了个礼,然后抓起那份档案,像手持冲锋号的士兵,“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了解情况!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他转身,迈着坚定而“雄赳き”的步伐,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
在他身后,办公室里持续了三秒钟的安静。
“噗嗤——”
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笑出了声。
紧接着,压抑的笑声就像会传染一样,在整个办公室里蔓延开来。
“我的天,这小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孙涛一边笑一边摇头。
“还用问吗?肯定是真不懂。”赵卫国靠在椅背上,一脸鄙夷地端起茶杯,“真以为喊几句口号就能解决问题了?天真!他连王长贵家的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还想解决二十年的烂账?”
钱凤霞也冷哼一声:“等着吧,不出三天,他就会哭着跑回来,求主任把这活儿收回去了。”
李爱民听着下属们的议论,脸上露出了运筹帷幄的笑容。他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话不能这么说嘛。”他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充满了对陆远的“爱护”,“年轻人有热情是好事,我们做老同志的,要支持,要鼓励。让他去碰碰壁,吃点亏,对他将来的成长,有好处。”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底深处的轻蔑和得意,再也掩饰不住。
他彻底放心了。
这个陆远,已经被他拿捏得死死的。他主动跳进了自己挖好的坑里,还生怕坑不够深,自己又用铲子往下挖了两米。
现在,自己只需要泡上一壶好茶,安安稳稳地坐在办公室里,等着看一出好戏上演就行了。
而此刻,那个被所有人当成“傻子”和“小丑”的陆远,正独自一人走在通往镇档案室的走廊上。
走廊里空无一人,他脸上的那股子“热血”和“激情”迅速褪去,就像潮水退去后的沙滩,只剩下冰冷的平静和理智。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档案袋,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刚才在办公室里,他看似随机地抽出了这份档案,其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在他扮演“老好人”的那段时间里,通过复印文件和旁听闲聊,他已经对镇里几个老大难的信访案件有了初步的了解。
这个王长贵的案子,是所有案子里,时间最久、涉及金额不大不小、但当事人最难缠的一个。
时间久,意味着知情者越来越少,证据难以查找,这恰恰能发挥他【过目不忘】和【信息整合】的优势。
金额不大不小,意味着不会触动太核心的利益集团,解决起来的阻力相对可控。
当事人难缠,这恰恰是最好的掩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