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眼睛,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见过的干部太多了。有拍着胸脯保证解决的,有板着脸给他讲政策的,有苦口婆心劝他想开点的,甚至还有威胁他再闹就抓起来的。但像陆远这样,一脸“求知若渴”,说要来听“故事”的,还是头一个。
老人的警惕松动了一丝,但嘴上依旧不饶人:“想知道?我跟你们说了二十年,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吧?还想听什么新花样?”
“不一样的大爷。”陆远往前走了两步,很自然地蹲了下来,与老人保持平视。这个姿态,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物理和心理距离。“他们听的是案子,我想听的是您的事。档案上写的都是干巴巴的字,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征了多少地,应该补多少钱……那都是冷的。我想知道,二十年前,您家那块地,种的是什么?收成好不好?您那时候,是不是还像现在这么硬朗?”
这几个问题,像几把柔软的小刷子,轻轻地搔在了王大爷心里最痒的地方。
他愣住了。
二十年了,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些。所有人都只关心那笔钱,那个案子,那个麻烦。只有眼前这个年轻人,问起了他的地,他的收成,他的过去。
院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那几只老母鸡还在咯咯哒哒地叫着。
过了许久,王大爷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哼声,算是默许。他没有再赶陆远走,而是转过身,继续去敲那把锄头,只是那“叮叮当当”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么急躁了。
陆远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这第一步,走对了。
他也不着急,就把水果和酒放在旁边的石磨上,自己也找了个小马扎,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老人修锄头。
他不说话,也不催促,就像一个极有耐心的晚辈,陪着家里的老人做着无聊的农活。
阳光渐渐升高,院子里的光影慢慢移动。
“叮叮当当”的声音停了。
“当年那块地,是我们家最好的水浇地。”王大爷沙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就在河边上,黑油油的土,抓一把能攥出油来。种的西瓜,个儿大,皮薄,一刀切下去,咔嚓一声,红沙瓤,甜得齁人。一到夏天,县里的贩子都抢着来收。”
陆远立刻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像个正在听故事的小学生:“那肯定能卖不少钱吧?”
“那可不!”提到当年的得意事,王大爷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些神采,褶子都舒展开了,“一年光卖瓜,就够我儿子上大学的学费了。那时候我就想啊,等我儿子毕了业,有了出息,我就把这地传给他,咱们王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再也收不住了。
王大爷从那块水浇地开始,讲到了当年征地时,镇里的干部是怎么开的动员会,是怎么许诺的美好未来。他又讲到邻里乡亲们,谁家当时带头签了字,谁家又哭又闹地不同意。
陆远就那么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递上一杯水,或者顺着他的话头,问上一句。
“那当时来村里做工作的干部,您还有印象吗?”
“有!咋没有!领头的是个副镇长,姓王,叫王振国,就是前阵子刚调走的那个。那时候他还年轻,说话一套一套的,把大伙儿都说动心了。”
陆..远心中一动,王振国,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原来二十年前,他就已经在这里埋下了伏笔。
“那具体负责签字、量地的呢?”陆远状若无意地追问。
“人多了去了。镇里、村里,乌泱泱来了一帮人。不过……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镇里财政所的一个小年轻,姓李,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就他嘴甜,见人就喊叔、喊大爷,还帮我挑水、扫院子,一个劲儿地说,‘王大爷您放心,这补偿款是专款专用,一分钱都少不了您的,县里的文件都下来了,过几天就发’。”
王大爷陷入了回忆,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那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