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的身子晃了一下，站稳了。
吴建国和陈平的心，都跟着这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小子，好样的。”赵立冬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四个字，像四颗定心丸，让陆远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
吴建国的脸，则彻底没了血色，变得灰败。他知道，书记的这一句话，已经为今晚的事情，定了性。
赵立冬看着陆远，眼神中的锐利和审视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欣赏和决断。
“你的演讲，我在楼上听见了。说得很好。”他收回手，负在身后，“但是，有两点，我要批评你。”
来了。
陆远心中一凛。他知道，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之后，真正的考验才开始。
“第一，你太冲动了。把自己当成赌注押上去，这是匹夫之勇。万一局面失控，你赔上的不只是你自己的前途，还有市委的信誉，是整个改革的大局。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陆远低头：“是，我接受书记的批评。”
“第二，”赵立冬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你今天立下军令状，感动了工人，改革就能一帆风顺了？我告诉你，真正的困难，现在才刚刚开始。你今天得罪的，可不止一两个人。”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旁边的吴建国。
吴建国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了。
赵立冬转过身，重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整个办公室的气场，似乎都随着他的动作，重新回到了他的掌控之中。
他看着陆远，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做一个极其重大的决定。
最后，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如洪钟大吕，震得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嗡嗡作响。
“小陆，从今天起，放手去干。”
“工业园区转型升级领导小组，你说了算。谁不配合，谁在背后下绊子，你直接来找我。人，我给你换！钱，我给你批！”
“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
这番话，已经不是支持，而是授权。是托付。是一种毫无保留的、近乎于溺爱的信任。
陈平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陆远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吴建国则是如遭雷击，他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他知道，自己完了。从今天起，在南江市的工业改革领域，他吴建国，将被彻底架空，沦为一个无足轻重的摆设。
陆远的心中，也掀起了惊涛骇浪。他预想过很多种结果，却唯独没有想到，赵立冬会给他这样一份堪称“尚方宝剑”的承诺。
他抬起头，看着赵立冬，喉咙有些发干：“书记，我……”
“不用说了。”赵立冬摆了摆手，“你用你的前途给我做担保，那我就用我的帽子，给你做后盾。”
他看着窗外已经恢复平静的城市夜景，眼神变得悠远而深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历史的宣告。
“我这一届市委班子，总要给南江留下点什么。老工业基地的转型，是绕不过去的坎，也是最大的功绩。过去，我们想改，但怕疼，怕乱，怕担责任。”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到陆远那张年轻而坚毅的脸上，眼中闪动着一种名为“豪赌”的光芒。
“今天，你把这把火点起来了，那就没有再熄灭的道理。”
“我把全市的未来，赌在了你身上。你，可别让我输。”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比泰山还要沉重。
它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也像一顶荣耀的冠冕，在这一刻，牢牢地落在了陆远的肩上。
赵立冬挥了挥手：“行了，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陈平，你送送他。”
他又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吴建国：“建国同志，你留下，我们两个，好好聊聊。”
陆远深深地鞠了一躬，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