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举着喊话筒:“都准备好了?我喊开始,就全给我憋住气——”
“开始!”
王叔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撞翻了脚边的痰盂,发出“哐当”一声。他手忙脚乱地扶着桌子,摸到抽屉把手,哆嗦着拉开——马灯的光晃得他眯起眼,里面的请愿书被压在本厚厚的《大清律例》下面,露出来的边角皱巴巴的,像被人揉过。
他捏着那角纸,一点一点往外抽,手指在粗糙的纸面上蹭来蹭去,像是在摸块烙铁。马灯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那只没被照亮的眼睛里,慢慢沁出颗泪珠,顺着颧骨往下滚,砸在“民”字的勾上,晕开一小片墨渍。
“呜……”他从嗓子眼里挤出点声音,像被雨浇透的狗在哼哼。
门后的林羽他们赶紧哼起歌来,“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声音轻飘飘的,混在雨声里,若有若无。
王叔的手突然攥紧了请愿书,指节都发白了,像是要把那纸捏碎。马灯又爆了个火星,照见他手背上的青筋,像几条蚯蚓在爬。
“卡!”老张的声音穿透雨声,“完美!王叔这股子窝囊劲儿,演活了!”
王叔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林羽赶紧递过块干毛巾。“我的娘,这比扛麻袋还累。”他擦着脸上的汗,“刚才真觉得有绳子勒着我脖子,喘不上气。”
“这就对了。”老张笑着递过王婶刚送来的红薯,“快趁热吃,补补力气。你看这红薯,皮糙得很,里面却甜得流油,跟当年的人一个样。”
雨还在下,铁皮棚上的响声渐渐变成了沙沙声。小李收拾马灯时,发现灯座上积了圈黑灰,用手指一抹,竟像幅小小的水墨画。“张导,您看这灰,像不像咱拍的戏?”
老张凑过去看,还真像——一团团的墨渍,分不清是灯芯烧的,还是眼泪砸的,或是雨水溅的。“像,太像了。”他感慨着,“这戏啊,就像这马灯,看着就那么点儿光,却能照见好多藏在黑影里的东西。”
王婶端着盆热水进来,骂道:“一群傻子,淋着雨在这儿瞅灰?快擦擦手,红薯都要凉透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围过去,抢着拿红薯,滚烫的皮一剥开,甜香混着水汽冒出来,把满屋子的煤油味、墨味、潮味,都盖了过去。
林羽咬了口红薯,瞅着窗外的雨帘,忽然觉得这片场像个大蒸笼,蒸着过去的故事,蒸着现在的热乎劲儿,蒸得人心里暖暖的,软乎乎的。那些被马灯照亮的心事,被雨水打湿的墨迹,大概就是为了让现在的人知道,当年的日子,虽苦,却也甜得扎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