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在身后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声响与危机暂时隔绝。房间里依旧弥漫着那未曾散尽的、甜腻的脂粉气与一丝澹澹的酒味,提醒着沈明远方才经历的险境。但他此刻的心境,已与之前截然不同。疑虑、惊惧已被一种沉静的决绝所取代。
他快步走到桌边,将油灯的灯芯挑亮了些,让昏黄但稳定的光芒充满整个房间。首先,他仔细检查了房门和窗户,确认都已从内闩好。然后,他走到床角,郑重地捧起那只沉甸甸的樟木漆箱,将它放在房间中央的空地上,就着灯光,仿佛在凝视一位沉默而忠诚的老友。
这把锁,是特制的。锁孔看似普通,实则内藏三道卡榫,若非对应的钥匙以特定顺序、力道扭转,根本无法开启,强行撬动只会触发内部的机括,将锁芯彻底卡死。他取出那串从不离身的黄铜钥匙,找到其中最不起眼、形状也最奇特的一把,插入锁孔。
先是向左轻轻转动半圈,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卡嗒”声,停顿一息,再向右回转一圈,又是“卡嗒”一声,最后再向左彻底拧动。“嘎达——”锁舌弹开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打开箱盖,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整齐排列的各色漆罐、釉瓶,以及用油纸包裹好的螺钿、贝壳、象牙、金银薄片等嵌饰材料。这些都是他吃饭的家伙,每一件都摆放得井井有条。他小心地将这些材料一层层取出,露出箱底的夹层。
这夹层,才是他祖父传下的真正宝贝,也是他敢独自行走四方、偶尔应对不测的底气所在。
夹层里,东西并不多,但每一件都非同寻常。
他首先取出的,是一个巴掌大小、呈扁圆形的黄铜盒子。盒子表面光滑,只有一些看似装饰性的、细密繁复的云纹,找不到任何明显的缝隙或锁孔,只在侧面有一个比针眼略大的小孔。这便是他之前想到的机关盒。他拇指在盒子底部某个看似云纹漩涡的位置,按照一种独特的节奏轻轻按压、旋转了三下,只听盒内传来几声极细微的机括转动声,盒盖这才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细缝。
盒内衬着柔软的黑色绒布,上面固定着三枚细如牛毛、长度不足寸许的银针,针尖在灯光下泛着幽蓝色的光泽,显然是淬了剧毒。沈明远小心地拈起一枚,凑近鼻尖闻了闻,一股澹澹的草木腥气——这是用“麻沸草”混合几种山中毒蕈提炼的麻药,见血之后,能让人在数息之内全身麻痹,失去行动能力,但剂量控制得当,并不致命,药效约莫能持续半个时辰。他检查了一下盒内的发射簧片,依旧紧绷有力。他将机关盒重新盖好,放在床头枕头之下,触手可及。
接着,他拿出一卷看似普通的、用来镶嵌细密纹样的金银丝线。但这丝线并非纯金纯银,而是用一种西域传来的、极其坚韧的合金拉丝而成,细虽细,却足以承受数百斤的拉力,寻常刀剑难以斩断。他截下约莫一丈长短的一段,走到房门内侧。他仔细观察了门轴转动的轨迹和角度,然后将细丝的两端,巧妙地系在门轴两侧的木质框架上,高度刚好齐人膝盖。丝线被绷得紧紧的,却又因其极细且在阴影处,不凑近极难发现。这便是他设下的第一道防线——“绊马索”。
然后,他拿起那套用来制作“嵌丝”图案的木制框架。这框架由数十根长短不一的细木条榫卯拼接而成,平时用来固定金丝银线,以便粘贴。只见他双手握住框架两端,按照某种独特的顺序,或按、或旋、或抽,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后,那看似完整的框架竟瞬间解体,然后又在他手中迅速重组,变成了一根长约二尺、鸡蛋粗细、结构紧密坚实的短棍!棍身还保留着原本木条的天然纹路,握在手中,分量适中,挥舞起来颇有力道。他将短棍放在床沿内侧。
他又打开一个长条形的木盒,里面并排躺着十余把形状各异的刮刀、刻刀。他抽出其中最大的一把平口刮刀,握住刀柄尾部,轻轻一旋,再一抽,竟然从实心的乌木刀柄中,抽出了一根更细、却同样坚韧无比的合金钢丝,长度足有三尺!这钢丝既可用来捆绑,必要时,也能作为勒毙敌人的凶器。他将刮刀恢复原状,放在短棍旁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