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对家务事懵懂无知的少女。每天放学回家,她放下书包的第一件事,不再是冲向自己的书桌,而是先轻手轻脚地走到母亲的卧室门口,探进头,压低声音问一句:“妈妈,今天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她主动承担起了力所能及的所有家务。洗碗,擦地,整理客厅,甚至学着辨认那些装在牛皮纸袋里的中药材,在肖霄忙碌或者需要外出处理紧急公务时,她能按照之前嘱咐的顺序和火候,看着灶上的药罐。她做这些事情时,动作或许还带着生涩,比如洗碗时偶尔会溅湿袖口,擦地时可能会遗漏某个角落,但她脸上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专注。那是一种意识到自己对家庭负有责任、并愿意为之付出的庄重。
她的学业似乎也并未因这些额外的家务而落下。相反,她变得更加自律。每天晚上,她在完成自己的作业后,会拿着书本,坐到母亲床边的椅子上,就着柔和的台灯光线,静静地复习。她说,这样陪着妈妈,心里踏实。有时,苏晨在半梦半醒间,会感觉到女儿轻轻为她拉好滑落的被角,或者将一杯温水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那种无声的体贴,像一股温润的溪流,悄然滋润着苏晨病弱的身心。
这个三口之家,形成了一种默契的、以苏晨康复为中心的运行轨道。肖霄是那个把握方向、提供最主要支撑的恒星;晓梦是那颗围绕着母亲、散发着自己微小却坚定光芒的卫星;而苏晨,则是他们共同守护的、正在逐渐恢复光热的温暖核心。
腊月二十五的傍晚,天空飘起了细碎的、几乎看不见的雪籽,落在窗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肖霄刚刚结束一个与李卫东的简短电话会议,“晨光计划”推进顺利,首批“老师傅安装团”的口碑正在慢慢积累,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他放下电话,走进卧室,看到晓梦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一小块一小块地喂给苏晨。
苏晨靠坐在床头,慢慢地咀嚼着,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目光落在女儿专注而认真的脸上,充满了怜爱。窗外的天光渐渐暗淡,室内温暖的灯光亮起,将这一幕映照得如同伦勃朗的油画,充满了静谧、深沉而圣洁的光辉。
肖霄没有打扰她们,他靠在门框上,静静地望着这一幕。一股巨大而澎湃的情感洪流,毫无预兆地冲击着他的心房。他想起一个多月前,在手术室外那度秒如年的煎熬;想起苏晨被推出手术室时,那张毫无生气的、如同易碎瓷器的脸;想起自己曾经在事业与家庭的双重压力下,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无力感……而此刻,看着妻子脸上重新绽放的生机,看着女儿眼中那超越年龄的懂事与担当,他忽然觉得,过去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付出,都是如此的值得。
他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湿润了。他没有掩饰,任由那温热的液体缓缓滑过脸颊。这不是悲伤的泪,而是历经劫波、终见彼岸的释然,是目睹生命顽强与亲情伟大的震撼,是一种混合着心疼、感激与无比坚定幸福的复杂宣泄。
苏晨最先发现了站在门口的丈夫,以及他脸上那无声滑落的泪水。她微微一怔,随即,仿佛读懂了他心中那翻江倒海的情绪,她的眼中也迅速弥漫起一层水雾。她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极其安心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在说:“看,我们都撑过来了,我们一家人,还在一起。”
晓梦也回过头,看到父亲脸上的泪痕,她先是有些不知所措,随即,她放下手中的苹果,站起身,走到父亲身边,伸出双手,轻轻地抱住了他粗壮的腰,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小声说:“爸爸,你别担心,妈妈会好起来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肖霄伸出双臂,将女儿紧紧搂住,另一只手则伸向床上的苏晨。苏晨也抬起手,握住了他那宽厚而温暖的手掌。
三个人,就这样在冬日傍晚温暖的灯光下,紧紧地连接在一起。窗外,雪籽依旧沙沙地敲打着玻璃,仿佛在为这个家庭的坚韧与团圆,奏响一曲轻柔而坚定的背景乐。没有过多的言语,所有的恐惧、焦虑、疲惫,都在这一刻的相拥与对视中,冰消瓦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