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上海高层公寓宽大的落地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温暖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桂花最后的甜香,混合着书架上旧书散发出的淡淡墨香,构成一种安宁而富足的气息。肖霄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手边是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龙井,茶汤清冽,色泽碧绿。他刚刚结束一个与李卫东的视频会议——是的,2000年代初,电脑和网络已经开始在像他这样的企业主中普及,虽然速度远不及后世,但已足够进行远程沟通,这无疑大大方便了业务的拓展——讨论的是关于公司下一阶段应对wto挑战,向更精细化服务转型的战略细节。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年岁的增长和早年经历的磨难,让他的精力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旺盛。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这座日新月异的城市。浦江对岸,陆家嘴的摩天楼群在秋日晴空下熠熠生辉,东方明珠、刚刚封顶不久的金茂大厦,勾勒出令人心潮澎湃的天际线。这是一片充满机遇与活力的热土,是他历经坎坷后最终扎根、奋斗并取得成功的地方。然而,站在这现代化的高处,他的心底,某个角落却时常会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飘渺感,仿佛脚下的根,扎得还不够深,不够踏实。
门铃清脆地响了一声。不一会儿,苏晨拿着一叠信件和报纸走了进来。她的步伐依旧轻缓,岁月善待了她,只是在她眼角留下了几道细密的纹路,记录着那些年的忧思与等待。她的气质愈发沉静温婉,像一块被时光打磨得愈发润泽的美玉。
“你的信。大部分是商务函件和期刊,哦,这封……”苏晨的手指在几封信件上掠过,停驻在一个略显土黄、质地粗糙的信封上,“这封有点特别,是从黑龙江寄来的,落款是……‘红星公社胜利大队’?这名字好些年没听过了。”
“红星公社胜利大队?”肖霄微微一怔,这个地名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他心中漾开了一圈圈涟漪。他接过那封信,信封是那种最老式的牛皮纸,边缘有些毛糙,上面的字是用蓝色钢笔水写的,笔迹端正而略显僵硬,带着一种属于那个年代的、小心翼翼的认真。寄件人处写着“王铁山”,名字后面还郑重其事地括注了“(老支书)”。
王铁山……肖霄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一个黝黑、敦实的身影,脸上总是带着被北风雕刻出的粗粝纹路,说话嗓门洪亮,做事风风火火,但在批评人时,却又带着一种庄稼汉式的朴拙狡黠。那是他插队时所在大队的支书,一个本质上善良、有时不得不执行上头政策、却又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尽量关照这些城里来的知青的基层干部。当年他离开时,老支书还偷偷往他行李里塞了几个煮鸡蛋和一双厚实的棉袜子。
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肖霄心头,有亲切,有怀念,也有一丝莫名的紧张。他小心翼翼地用裁纸刀划开信封,取出了里面薄薄的两页信纸。信纸同样是那种粗糙发黄的材料,上面的字迹与信封上的一致,显然是同一人所写。
“肖霄同志:见信如晤。”
开头的称呼,一下子就把肖霄拉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时,“同志”这个称呼,包含着多少复杂的情感,是身份,是纽带,有时也是距离。
“冒昧给你写这封信,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这个老头子。前段时间,村里有个后生去省城哈尔滨办事,回来带了一份旧报纸,上面有一篇写你的文章,还配了相片哩!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你小子模样变了不少,更精神,更有派头了,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好啊,真好,看到你在上海发展得这么好,成了大企业家,我这心里头,也跟着高兴!”
肖霄仿佛能听到老支书那带着浓重东北口音的、洪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甚至可以想象,在东北那间或许依旧简陋的村委会办公室里,或者就在自家烧着炕头的屋里,老支书戴着老花镜,就着昏黄的灯光,一笔一划、字斟句酌地写下这些语句时,脸上那由衷的笑容。
“咱们这儿,变化也有,但跟你们上海那样的大城市,那是没法比咯。”信中的语气转而带上了一丝沉重,“公社早就改叫镇了,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