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一年的夏末秋初,上海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被暑热蒸腾过后、略显疲惫的湛蓝。蝉声在梧桐树荫里做着最後的、声嘶力竭的鸣唱,空气黏稠而湿热,彷佛能拧出水来。然而,在肖家那座如今已显得有些过於安静和宽敞的公寓里,空气中却流动着一种与季节无关的、复杂难言的情绪。一种名为“离别”的物质,正悄无声息地浸润着每一个角落。
晓梦,以优异的成绩,被她心仪的复旦大学社会学系录取了。录取通知书寄到的那天,肖霄拿着那封薄薄的信件,手微微颤抖,反覆看了好几遍,彷佛要确认那上面“录取”二字不是自己的幻觉。苏晨则是一把抱住女儿,又哭又笑,激动得语无伦次。骄傲、欣慰、如释重负……种种情绪交织,最终都化为了实质的喜悦。他们为女儿举办了一场温馨的家宴,邀请了李卫东、王大锤等最亲近的朋友。席间,杯盏交错,满是对晓梦未来的祝福与期许。
然而,当庆贺的喧嚣散去,当准备行装的具体事务一件件提上日程,那股潜伏的、名为“空巢”的预感,便开始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肖霄和苏晨的心头。
这几天,家里的气氛既忙碌又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热闹。苏晨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为女儿准备行装上。她拉着晓梦,一趟趟地逛商场,从贴身的棉质内衣到御寒的羊毛衫,从崭新的行李箱到床单被套,事无巨细,一一采买。晚上,她就在灯下,将新买的衣服一件件过水,晾晒在阳台上,迎风飘扬的衣物,像一片片承载着母爱与牵挂的旗帜。
“妈,不用带这麽多,学校里什麽买不到啊?”晓梦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以及那几乎要塞爆的两个大行李箱,有些无奈地笑道。
“学校里买的,哪有家里准备的放心?料子好不好,穿在身上舒不舒服,妈都得给你把把关。”苏晨头也不抬,正仔细地将一包独立包装的、她亲手晒制的陈皮梅塞进行李箱的夹层,“上海湿气重,你偶尔泡水喝,开胃健脾。还有这个……”她又拿出一小瓶密封好的、自制的酱菜,“想家的时候,就吃一点,是妈妈的味道。”
她的动作细致而专注,彷佛要将未来四年的牵挂与照顾,都压缩进这有限的行李箱空间里。晓梦看着母亲微弯的脊背和鬓边不知何时冒出的几根白发,鼻尖一酸,走上前从後面抱住母亲,将脸贴在她的背上,轻声说:“妈,我会经常回来的。”
苏晨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她拍了拍女儿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声音有些发闷:“嗯,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不用总惦记家里。我和你爸……都好。”
相比於苏晨事无巨细的物质准备,肖霄的关爱则显得更加内敛和深沉。他没有过多地插手行李的打包,而是开始更加频繁地、看似不经意地与女儿交谈。饭桌上,他会问起晓梦对大学生活的具体规划,对社会学这个专业的理解,甚至聊起他当年听过的、关於复旦的一些轶事。他的问题往往带着引导性,试图将自己多年的人生经验和商业智慧,在不经意间传递给女儿。
在晓梦出发前两天的一个傍晚,肖霄推掉了一个不太重要的应酬,早早回家。他走进晓梦的房间,看到女儿正在最後清点要带走的书籍。房间里弥漫着纸墨和少女居室特有的馨香,书架上空了一大半,显得有些寂寥。
“爸?”晓梦抬起头,有些意外。
肖霄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书架前,目光扫过那些剩下的、大多是晓梦童年和少年时期阅读的书籍。他伸出手,指尖从一套泛黄的《十万个为什麽》上轻轻拂过,又停留在一本厚厚的、晓梦用来贴满她从小到大画作的速写本上。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
“这本……还带吗?”他拿起那本速写本,问道。
晓梦摇摇头:“不带了,太重了。就留在家里吧。”
肖霄“嗯”了一声,将速写本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摆正。他在房间里缓缓踱步,目光掠过墙上贴着的、已经有些褪色的明星海报,掠过窗台上那盆依旧生机勃勃的绿萝,最终停在书桌前。书桌的玻璃板下,压着许多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