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的暖阁内,地龙尚未燃起,却因四面窗棂糊着厚实的云锦,透着恰到好处的温润。空气中飘着参汤的绵密香气,混着安胎药的清苦,还裹着窗外飘来的桂花香,成了初秋独有的味道。甄嬛身着一袭秋香色绣玉兰的软缎寝衣,斜倚在铺着云丝软垫的贵妃榻上,右手轻轻覆在小腹上,指尖细细摩挲着衣料,眉宇间晕开初孕女子特有的柔和,连眼底的光晕都比往日更显温润。
弘历一身明黄色常服,领口绣着暗纹流云,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沉稳。他坐在榻边的紫檀木椅上,目光先落在甄嬛的小腹上,又抬眼看向她的脸,语气里满是化不开的关切:“娴妃,这几日晨起可有倦怠?昨夜朕瞧你起了一次夜,回来后翻了片刻才睡,是不是身子有不适?太医叮嘱过,孕早期需格外留意,你万不可强撑着打理宫务。”
甄嬛闻言,唇边漾开一抹浅淡却真切的笑意,她微微侧头,望着弘历眼底的担忧,轻声道:“谢皇上挂心,太医今早来诊脉,还说胎儿稳得很呢。只是这身子确实不如往日轻快,往日晨起能看完半叠宫务折子,如今坐半个时辰便觉腰腹发沉、眼皮发重。”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按了按眉心,语气添了几分恳切,“先前皇上让臣妾协理六宫,原是因皇后娘娘要分心照料二阿哥,如今臣妾怀了龙裔,实在分身乏术。皇后娘娘是中宫之主,打理六宫本就是份内之事,不如将协理之权还给皇后,也好让臣妾安心养胎,不辜负皇上的心意。”
弘历指尖轻轻敲击着椅臂,乌木椅面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沉吟片刻,目光落在甄嬛略显苍白的脸颊上,缓缓开口:“朕懂你的心思,也知你是为六宫安稳着想。只是你这阵子协理宫务,将诸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各宫季度用度核算得清楚,下人的调度也合情合理,连太后都私下夸你‘行事稳妥,不偏不倚’。”他话锋微转,语气多了几分考量,“皇后那边,你也知晓,二阿哥素来体弱,需日日精心照料,从晨起到入夜的汤药、膳食、课业,她都要亲自盯着,连去太后宫里请安都要提前安排妥当,若让她独担六宫之事,怕是要累坏了。”
甄嬛听出他话里的深意,知道他心中已有定数,便不再多言,只伸手轻轻握住弘历的手腕,柔声说:“皇上思虑周全,臣妾都听皇上的。只是无论如何,还望皇上多顾着六宫和睦,别让旁人借着宫务生了嫌隙——如今入了秋,各宫易生燥气,若因权柄之事起了争执,反倒辜负了皇上的心意。”
弘历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她掌心的微凉,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温声道:“你放心,朕自有安排,定不会让你在孕期受委屈,也不会让六宫失了安稳。”
次日清晨,长春宫的晨雾还未散尽,带着初秋的微凉,缠在廊下的桂树枝头,沾得花叶湿漉漉的。弘历刚下了朝就去了长春宫,弘历径直往皇后富察琅嬅的寝殿而去,廊下的宫灯刚熄,残留的暖光还映着青砖上的薄露,透着几分清润。富察琅嬅听闻皇上驾临,连忙从梳妆台前起身,亲手理了理石青色朝服的衣襟,又让宫女为自己簪上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才带着宫人鱼贯而出,在殿门外躬身行礼:“臣妾恭迎皇上,皇上圣安。”
“起来吧。”弘历迈步走进殿内,暖阁里燃着浅香,驱散了晨雾的凉意。他在主位坐下,接过宫女递来的热茶,抿了一口才开口:“皇后,近来六宫诸事繁杂,入秋后各宫要添衣、换炭火,还有下人的调休安排,娴妃怀了身孕后,打理这些事渐渐吃力。”
富察琅嬅侍立在旁,心中暗自揣测:皇上突然提宫务,莫不是要让旁人分权?她面上依旧保持着端庄的笑意,轻声应道:“娴妃妹妹怀着龙裔还操劳宫务,确实辛苦。臣妾这些日子也想着多分担些,只是二阿哥素来体弱,每日的汤药要盯着煎、膳食要看着做,连课业都要陪他坐半个时辰,实在分身乏术。”
“朕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弘历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富察琅嬅身上,“贵妃入宫多年,性子爽利,又熟悉宫规,先前打理咸福宫的事宜,也安排得妥妥帖帖。朕想着,让她与娴妃一同协理六宫,也好为你们分劳,你看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