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总来得猝不及防,才过酉时,紫禁城就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墨色裹住。宫墙顶端的琉璃瓦隐在夜色里,只余下几缕残星挂在天际,冷得像碎冰。宫道两侧的宫灯串着红绸,昏黄的暖光在寒风里轻轻晃荡,把巡夜侍卫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他们提着刀鞘走过,脚步声在空荡的宫道里敲出沉闷的回响,又很快被夜色吞了回去。
敬事房的太监捧着绿头牌从养心殿出来时,声音压得极低,却像片沾了雪的羽毛,悄没声儿地飘进各宫的耳中:“皇上翻了储秀宫偏殿舒嫔娘娘的牌子——”消息传开时,魏嬿婉正在自己的偏殿里描眉,指尖捏着的素色帕子猛地一紧,帕角的绣线被她掐得发皱。
她抬手示意宫人退下,唯有贴身宫女春婵还守在一旁。“把那件玄色镶狐毛的披风拿来。”魏嬿婉对着铜镜理了理银红绣暗纹宫装的领口,镜中的自己眉眼精致,只是眼底藏着几分急切。春婵连忙取来披风,双手递到她面前,轻声道:“主儿,夜里风大,要不要再戴个暖手炉?”魏嬿婉接过披风裹紧,领口的狐毛蹭过脸颊,柔软得像初生的绒毛——这是前几日甄嬛见她晨起咳嗽,特意让宫人送来的。“不必了,走快些,别让人瞧见。”
她心里清楚,今夜是寻甄嬛说话的最好时机。皇帝宿在储秀宫偏殿,后宫的目光多半聚焦在舒嫔那里,谁会留意她这趟悄无声息的出行?春婵替她拢了拢披风下摆,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宫道的拐角,才轻轻合上殿门。
翊坤宫的暖阁里却暖得像另一个天地。地龙烧得正旺,金砖地面泛着温润的热气,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混着书页翻动时带起的墨香,静谧得能听见烛火“噼啪”的轻响。甄嬛斜倚在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椅上,手里捧着本线装的《资治通鉴》,指尖捏着书页的边角,目光落在“玄武门之变”的字句上,眉峰微蹙,似在琢磨史书中的权谋机变。书页间夹着的羊毫笔还沾着墨,显然是看得正入神。
直到廊下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带着几分刻意放轻的谨慎,甄嬛才抬眸看向门口。眼尾的细纹里漫开几分慵懒的笑意,她合上书,声音里带着暖意:“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
魏嬿婉刚踏进暖阁,就被扑面而来的暖意裹住。鼻尖的寒气瞬间散了大半,连鬓边垂落的碎发都沾了点温热的气息。她连忙解下披风,递给迎上来的宫女菱枝,又对着甄嬛敛衽屈膝,行了个标准的宫礼——腰弯得恰到好处,裙摆垂落时不见半分慌乱,连指尖都轻轻贴在膝侧,优雅得挑不出错处:“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夜寒风大,臣妾贸然前来,扰了娘娘清净,还望娘娘恕罪。”
甄嬛放下手中的书,目光落在魏嬿婉脸上。眼前的女子生得极美,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连垂眸行礼时,眼睫轻颤的模样都带着几分楚楚动人的韵致。举手投足间藏着恰到好处的恭顺,既不显得卑微,也没有半分僭越。甄嬛在心里暗叹:果然是个难得的美人,哪怕只是静静站着,都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这般容貌,这般懂得收敛锋芒的心思,在这后宫里,倒是个可用的人。
“起来吧,都是自家人,哪来这么多虚礼。”甄嬛抬手示意,指了指身边铺着杏色锦缎的软榻,榻上还放着个绣着兰草的软垫,“快过来坐,外面天寒,看你鼻尖都冻红了,别冻着了。”
魏嬿婉依言走到软榻边坐下,身子却还是微微绷着。她抬眼看向甄嬛,眼前人的眉眼分明是前世里她最憎恶的模样——那时的如懿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手握大权,看她的眼神里只有冰冷的审视,最后更是设下毒心局,断了她的生路。可如今,甄嬛是娴贵妃,却成了这后宫里唯一真心待她的人:见她怕冷,会让人送暖炉;见她被其他嫔妃刁难,会不动声色地解围;连她随口提的一句“雪顶含翠好喝”,第二日就有宫人送来一整罐。有时魏嬿婉摸着手中的暖茶,都忍不住恍惚:这到底是一场太过真实的梦,还是她真的改写了前世的命运?
“臣妾今日来,是心里揣着些事,辗转难安,想来和贵妃姐姐说一说。”魏嬿婉定了定神,指尖攥了攥衣摆,把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