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雇来的青篷骡车被留在了风陵渡西岸那喧嚣与尘土交织的码头区,一行人踏上了那艘名为“平安号”的旧式客船。随着船老大一声底气十足、拖长了尾音的起航号子,粗壮的缆绳被解开抛回岸边,船工们喊着整齐的号子,合力摇动巨大的橹桨。渡船先是微微一滞,随即缓缓离开杂乱拥挤的河岸,调转船头,驶入了黄河那浑浊不堪、湍急汹涌的主流河道。
船身立刻开始随着波浪明显地起伏摇晃,木质船体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微呻吟。桨橹规律地击打着浑黄的河水,发出“欸乃”之声,与船头劈开波浪的“哗哗”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航行中最主要的声响。初离岸时,众人尚觉得有些新鲜,纷纷倚靠在船舷的栏杆上远眺。但见两岸原本巍峨的山峦随着船只的前行而逐渐显得低伏平缓,河面豁然开朗,水天一色,视野极佳。天空高远,河水奔流不息,确实颇有几分“黄河远上白云间”的苍茫壮阔气象,令人胸中为之一畅。
夏侯琢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把略显陈旧的折扇,“唰”地一声展开,故作潇洒地轻摇着,指着两岸景色,模仿着文人墨客的口吻道:“昔年诗仙李太白欲渡黄河,有诗云‘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那是何等艰难。我等今日虽无冰雪阻路,算是幸运,但看这河水湍急,暗流潜藏,凶险之处,怕也是不遑多让啊。”他倒是颇懂得苦中作乐。
赵莽一双大手紧紧抓着冰凉的船舷,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那张平日里凶悍的脸上此刻竟透出几分不自然的颜色,嘟囔道:“这船……晃悠得人心里头发慌,脚下没个根儿,还不如在陆地上走得踏实,哪怕跟赫连那帮孙子再打一架呢!” 他这个陆地上的猛虎,到了这水上,显然有些英雄气短。
蔡若兮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掩口轻笑,打趣道:“赵大哥,你连地宫里那些狰狞的尸蟞魔傀都不怕,刀山火海也敢闯,怎么反倒怕起这船晃来了?”
陈文则没有参与说笑,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本页面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的《河图志》,一边仔细对照着书中描绘的黄河水道图谱,一边观察着窗外河水的流速和漩涡,嘴里念念有词:“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有载,黄河自风陵渡以下,水道变得异常复杂,多有暗礁险滩,古称‘九曲十八弯’,漩涡暗流丛生,自古便是舟船难行之地。船家行至此段,无不慎之又慎,需凭借丰富经验方能化险为夷……” 他那认真的样子,仿佛不是在逃难,而是在进行一场学术考察。
小栓子依旧安安静静地挨着蔡若兮站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充满兴奋或恐惧,而是不时地瞟向浑黄的河面深处,似乎在仔细观察着水纹的细微变化、浪花的形态,眼神专注得有些异样。
徐逸风独自靠坐在船舱门口的阴影里,双目微阖,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抓紧每一刻时间引导内息,温养着受损的经脉。连日奔波,风餐露宿,对于他未愈的内伤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然而,他的神识并未有丝毫放松,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觉。胡三爷那句意味深长的“小心水路”如同警铃,时时在他脑海中回响。他深知,这滔滔黄河之上,绝不可能仅仅只有自然界的风浪之险。
客船顺流而下,航行了大半日。日头渐渐西斜,傍晚时分,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的火球,缓缓沉入遥远的地平线,将整个宽阔的河面染成了一片瑰丽而悲壮的金红色,波光粼粼,如同万条金蛇狂舞,景色煞是壮丽奇绝。然而,这壮美之中,也透着一丝行将消逝的凄艳。
船老大,那位面色黝黑如铁、脸上刻满了风霜皱纹的老河工,站在船头观察了半晌天色和水势,随后用洪亮而沉稳的声音向舱内喊道:“诸位客官,今日天色已晚,前面一段水路暗礁多,夜间行船风险太大。咱们今夜就在这河心找个水流平缓处下锚歇息,明儿个天一亮再赶路,保准误不了事!”
众人经过连日的奔波和刚才半日的舟车劳顿(虽是坐船,但颠簸亦消耗精力),早已疲惫不堪,对此安排自然并无异议。于是船工们熟练地选择了一处相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