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阔、水流较缓的河湾抛下沉重的铁锚。船只随着锚链的放出一阵晃动后,终于稳稳地停在了河心。
夜色如同巨大的墨色幕布,迅速笼罩了整个天地。河风变得凛冽起来,带着刺骨的凉意和水汽,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四周万籁俱寂,只有河水永不停歇的“哗哗”流淌声,以及船身随着微浪轻轻摇晃发出的“吱呀”声,这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反而衬得这黄河之夜愈发空旷和寂静。抬头望去,只见月隐星稀,天幕上只有几颗黯淡的星辰在无力地闪烁,更添几分孤寂与清冷。
不知从何时起,河面上开始弥漫起一层薄薄的雾气。起初,这雾气并不起眼,如同少女的面纱,若有若无,只是让远处的景物变得有些朦胧。但随着夜越来越深,这雾气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从河水的每一个孔隙中蒸腾而出,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厚。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原本还能借着微弱星光看清河面的夜色,彻底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粘稠的乳白色浓雾所吞噬。整艘“平安号”客船,就像一颗被包裹在巨大蚕茧中的米粒,完全陷入了这片白茫茫的死寂之中。
船上悬挂的几盏防风灯笼,在这极致的浓雾中,光芒被严重吞噬和扭曲,原本昏黄的光晕此刻只能勉强照亮周围尺许之地,光线在雾气中不断折射、变形,摇曳不定,宛如荒冢间飘荡的鬼火,不仅无法带来光明,反而营造出一种更加诡异阴森的氛围。
“真他娘的邪门了!”船老大站在船头,望着这几乎化不开的浓雾,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雾起得也太快、太浓了!几十年跑船,少见这么蹊跷的天气!” 他不敢怠慢,立刻提高了嗓门,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吩咐手下水手:“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眼睛放亮些!耳朵竖起来!二狗子,去把铜锣拿来,给我使劲敲!别让哪个不长眼的船在雾里头撞上来!”
一名年轻水手连忙应声,取来一面边缘有些破损的铜锣,站在船头,“哐……哐……哐……”地用力敲击起来。沉闷而刺耳的锣声在浓雾中艰难地传播着,显得异常空洞和遥远,仿佛被这无尽的白色吞噬了大半。
就在这紧张压抑的气氛中,一直闭目调息的徐逸风倏然睁开了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他压低声音,语气凝重地对身旁的夏侯琢道:“不对劲……这雾里有东西靠近。”
几乎是同一时刻,负责值守的夏侯琢也眯起了那双锐利的眼睛,他早已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手中折扇合拢,如同短匕般握在掌心,他指向船只左舷外的浓雾深处,声音带着一丝冷冽:“风眠兄所言极是……你们看那边,有船在靠近,速度不快,但……既没有划桨声,也没有灯火,像个幽灵。”
众人闻言,心中皆是一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努力睁大眼睛向那片混沌的白茫中望去。起初什么也看不清,只有翻滚的雾气。但渐渐地,一个模糊的、黑色的轮廓从雾中浮现出来,越来越清晰。那是一艘中小型的乌篷船,船身看起来破旧不堪,许多地方的木板已经腐朽发黑,船体甚至有些倾斜,仿佛随时都会散架。船头上挂着一盏孤零零的灯笼,但那灯笼发出的光芒却并非寻常的暖黄或白色,而是一种极其昏黄、暗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幽光,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如同鬼眼。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艘船上看不见任何人影,也听不到丝毫划桨摇橹的声音,它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违背常理地向着“平安号”缓缓漂近,带着一股死寂的气息。
不仅如此,随着那乌篷船的靠近,一阵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也开始透过浓雾,幽幽地传了过来。那哭声飘忽不定,时而像年轻女子哀怨的啜泣,时而又似孩童无助的啼哭,声音幽怨凄切,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悲伤与绝望,钻进人的耳朵里,直透心底,听得人头皮发麻,脊背上一阵阵发凉。
同船的其他几位旅客早已被这诡异的景象和声音惊醒,纷纷披衣来到甲板上,聚在一起。看到那艘无声无息的鬼船和听到那凄厉的哭声,无不吓得面色惨白,双腿发软,牙齿打颤,窃窃私语声中充满了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