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上,粗糙的麻绳浸透了前任受刑者的油脂和污血,变得滑腻又肮脏,勒进皮肉时留下紫黑的淤痕和瘙痒的刺痛。后背贴着的木桩不仅沾着血痂,还有碎肉和疑似指甲的硬物,深深嵌在木纹里,蹭得皮肤发疼。下方的人影晃得像鬼魅,他们的脸模糊不清,但张开的嘴里都没有舌头,只有黑洞,发出的笑声像是风吹过破瓦罐的呜咽,裹着‘德川逆子’的骂声飘上来。他猛地抬头,就见两根手臂粗的竹竿被抬过来,移动得异常缓慢,仿佛享受着他的恐惧,顶端的铁尖不是锈黑,而是覆盖着一层油腻的、五彩斑斓的腐败色泽,挂着干硬的血渣和几缕疑似筋膜的黏丝,正对着他的小腹以一种无可抗拒的、缓慢到令人疯狂的速度缓缓下移——
血肉刑场的黏腻感还没从指尖褪去,眼前的光影突然被厚重的阴影覆盖——不是虎千代的巨躯,是更沉、更冷的压迫感,像武藏湾涨潮时的暗浪,悄无声息就漫到胸口。
秀忠猛地抬头,心脏骤停。
德川家康就站在行刑架前,深蓝色阵羽织上沾着未干的血(是联军还是德川旧部的,他不敢想),腰间胁差的鲨鱼皮鞘泛着冷光,目光像淬了冰的刀,直直扎进他眼底。没有暴怒,没有斥责,只是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扫过他,开口时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下钻出来:
“你是谁?”
这四个字比虎千代的长枪更锋利。秀忠张了张嘴,喉咙里还是“嗬嗬”的漏气声,却比之前更急——他想喊“父亲”,想解释“我是秀忠”,可“松平秀忠”的新身份像块烙铁烫在舌尖,连“德川”两个字都吐不出来。膝盖不受控制地发软,若不是被绑在行刑架上,早该瘫倒在地。
家康没等他回答,往前走了半步,染血的靴尖踩在他脚边的血痂上,发出“咯吱”的脆响——那是之前磔刑场景残留的血痂,此刻却像亲族的骨头碎渣,硌得秀忠头皮发麻。
“从外堀到本丸,你一声没吭。”家康的目光扫过他赤裸上身的绑痕,又落回他惨白的脸,“你的叔伯兄弟,因为怕伤你不敢反抗,最后被人像宰猪一样砍杀——你为什么不喊?喊一声‘别开门’,江户不会丢,他们也不会死,你为什么不喊?”
秀忠的牙齿开始打颤,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淌,糊住视线时,他仿佛又看见叔父的内脏淌在榻榻米上的样子。“我……我怕……”终于挤出两个字,却细得像蚊蚋,在家康的威严面前可笑地消散。
“怕?”家康突然抬手,指节叩了叩行刑架的木桩,声音陡然拔高,震得秀忠耳膜发疼,“你怕虎千代杀你,就看着亲族替你死?你怕自己活不成,就改回松平姓、领那三千石的残羹冷饭?德川家的嗣子,什么时候要靠苟活延续?”
周围突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是德川的家臣——他们穿着熟悉的藏青直垂,腰间挂着三叶葵纹木牌,却没有一个人看他,反而对着家康躬身,声音整齐得像刀砍:
“主君!此子既已改回松平姓,便是背叛德川,不配为嗣!”
“亲族死光却受敌封,此乃‘辱家名’之罪,当诛!”
“他连‘德川’二字都不敢认,留着只会污了主君的血脉!”
诛心的话像冰雹砸下来,秀忠的身体剧烈颤抖,不是冷的,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恐惧。他想辩解“我是为了存续德川一脉”,可家臣的话像刀子,把他的“苟活”剖得血淋淋——“存续”是假,“怕死”是真;“改回松平姓”是假,“背叛德川”是真。
家康看着他崩溃的样子,突然笑了,笑声冷得像冰:“你以为活下来就有机会?我打回关东,不是为了找虎千代报仇,是为了清德川的‘废物’——亲族因你而死,你却受敌封苟活,这样的‘德川嗣子’,留着何用?”
他抬手抽出腰间胁差,刀光在秀忠眼前闪了闪——不是对着他,而是砍断了绑住他的麻绳。秀忠瘫坐在行刑台上,赤着的膝盖蹭到地上的血痂,却连爬的力气都没有。
家康蹲下身,刀鞘抵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现在,你可以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