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羽柴赖陆之生父太阁殿下又哪有这种胆子?这关东真是先斩猛虎又来蛟龙啊。
劝修寺晴丰脑海中正飞速盘算着那“九尺”与“十尺”带来的无解死局时,一个低沉而年轻的声音,打破了广间内几乎凝滞的空气。
“秀康。”
端坐主位的羽柴赖陆,终于开口。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他微微侧首,那双桃花眼淡然地扫过身旁的谋士,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责备。
“秀康样,慎言。岂可在敕使面前妄测天心,议论行宫之事?”
结城秀康立刻深深俯首,姿态谦卑至极,声音里充满了“惶恐”:“是在下失言!主公教训的是!在下见宝心喜,一时忘形,胡言乱语,还请敕使大人万勿见怪。”
这一主一臣,一唱一和,轻描淡写间,就将结城秀康那番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力的“江户行宫”提议,定性为了臣下不合时宜的“胡言乱语”。
劝修寺晴丰尚未从之前的震撼中完全回神,又陷入了一种更深的、毛骨悚然的困惑之中。
然而,羽柴赖陆并未给他思考的时间。这位年轻的关东霸主将目光重新投向劝修寺,脸上竟露出一丝介于“无奈”与“诚恳”之间的神情。他用那双足以撑裂缝腋袍的巨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膝盖,仿佛一个被手下人“不懂事”弄得有些头疼的年轻家主,开始了他精彩的表演。
“敕使大人莫要误会,”赖陆的声音放缓,显得格外“推心置腹”,“此等神物,说来惭愧,并非我羽柴家所能私有。实乃是那位吕宋的助左卫门样,感念陛下天恩,又苦于久居化外之地,无门得见天颜,故而千托万请,央求我代为进献陛下,以表重归王化的赤诚之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尊巨大的珊瑚,语气变得更加“郑重”:“我辈身为臣子,为陛下传递万国贡品,乃是本分。至于方才秀康所言,什么行宫之事……”
赖陆适时地停顿,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坦诚”,看向劝修寺,仿佛在寻求一位来自京都的长者的意见:
“此等国之大事,自当由陛下圣裁,由京都诸位博学公卿共议裁定。我等远方武夫,见识粗浅,岂可妄言? 一切,自然全凭朝廷的规矩来办。”
“……”
劝修寺晴丰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魁伟如鬼神、却说着最“恭顺”言辞的年轻人,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强盗!彻头彻尾的强盗!
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羽柴赖陆这番话,比结城秀康赤裸裸的威胁,要可怕十倍、百倍!
秀康是将陷阱明晃晃地摆出来,而赖陆,则是亲手给这个陷阱盖上了一层华丽的绸缎,然后微笑着请你按照“规矩”自己走进去。
他把“胁迫”包装成了“忠顺”,把“阴谋”粉饰成了“规矩”。他将那尊要命的“九尺”珊瑚,说成了化外夷民的“贡品”,将自己僭越的嫌疑洗刷得一干二净,反而披上了一层“为君分忧”的忠臣外衣。最后,更是将“建行宫”这个足以颠覆政治格局的议题,轻飘飘地踢回了朝廷,要求按“规矩”办。
可这规矩,如今还由得朝廷来定吗?
劝修寺晴丰仿佛已经看到,当这份“恭顺”的奏报传回京都,九条关白等人将会是何等的哑巴吃黄连——他们无法指责赖陆无礼,反而要嘉奖其忠谨;他们无法拒绝那“九尺”的贡品,否则就是断绝万国归化之路;他们更无法轻易否决“按规矩讨论行宫”的提议,那会坐实朝廷颟顸无能。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而且是被对方用最“正确”、最“符合法理”的方式堵死的。
劝修寺晴丰最终只能深深地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近乎呜咽的回应:
“中纳言殿下……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