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在赖陆心中砸下重锤。
“她!她偏爱次子忠长,致使江户城内‘废长立幼’之风盛行!嫡庶颠倒,国本动摇!就在这危难之际,站出来力挽狂澜的,就是阿福,未来的春日局!”
柳生的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她看的不是秀忠的脸色,她直奔根源——当时能一言定鼎的,唯有大御所德川家康!她寻得机会,直闯家康面前,史载其‘涕泣陈情’!她哭诉,家光公乃嫡长孙,若被废黜,必将开启恶例,导致德川子孙永无宁日,骨肉相残,天下动荡!”
“她更敢直言!”柳生仿佛也代入了那份孤勇,“她说忠长虽勇,却性情暴烈,非守成之主;唯家光公沉稳隐忍,方能继承太平基业!她这一哭一谏,直刺家康心中最深的恐惧——他一手打造的天下,是否会后继无人,是否会后院起火!最终,竟让那老奸巨猾的家康公拍板定案,保住了家光的继承位!”
没想啊,这樱饼里塞了一把钉子。真要是和她有了感情,再看她机敏批阅文书,怕不是要学唐高宗,养出个武则天来!
羽柴赖陆看着地上烂醉如泥、鼾声已起的柳生新左卫门,心中那团因“春日局”而掀起的惊涛骇浪,渐渐沉淀为一种冰冷的、带着刺的清醒。
他低声叹息,那叹息里裹着三分无奈,七分决断:“这种女人……我不宠,自有旁人会觉得奇货可居,是个麻烦;可若放在枕边久了,日夜相对,难免不被其扎得满手是血。”
话音落下,广间内只剩下柳生响亮的鼾声。赖陆皱了皱眉,似乎被这鼾声吵得心烦,头也不回地对着阴影处吩咐道:“抬出去。”
两名侧近无声地上前,像拖一袋谷物般,将柳生架出了广间。
重归寂静。赖陆独自坐在摇曳的烛光下,抬手揉了揉紧绷的眉心,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难言的笑意,那笑意里充满了自嘲的意味。
“呵……看来老子这辈子,认错的人、看走眼的事,还真他娘的多啊。”
羽柴赖陆从“日本武则天”这件事抽离,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方才那句自嘲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将他拽回了那个太阁刚死、伏见城内气氛微妙得如同绷紧弓弦的夜晚——庆长三年的酒宴。
那是身为丰臣家五大老笔头的德川家康为安抚“七将袭三成”事件后,伏见城内躁动不安的武断派大名而设的席面。空气里满是酒气与野心混合的味道。虎千代那时才十二岁。刚因为认错了路牌放跑了石田三成,挨了一顿臭骂后,跟福岛正则当众在泥地里纠打后的一身泥点子,手里还攥着没啃干净的烤鲸肉肋骨,就被他父亲福岛正则一把拽进了喧闹的广间。
正则喝得满面油光,显然刚与邻座的加藤嘉明有过一番激烈的争执,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正则觉得憋闷,又仗着酒意,想要再压对方一头,便一把将已然身高六尺有余的儿子推到人前。他没有指向加藤嘉明,而是手臂一划,故意指向了席间一位略显青涩、正襟危坐的年轻武士——那是刚刚元服不久,且正在给加藤清正斟酒的德川秀忠那边。
“小子!”正则嗓门洪亮,带着武夫特有的蛮横和挑衅,对虎千代嚷道:“告诉这屋里的人!你认不认得那位少爷?听没听说过‘加藤嘉明’?他到底是哪号人物?!”
这问法极其刁钻!他先是虚指秀忠,分散注意力,随后突然抛出“加藤嘉明”的名字,让一个疲惫又懵懂的孩子在瞬间做出联想和判断。
全场目光瞬间齐刷刷落在虎千代身上。他嘴里还嚼着肉,被父亲猛地一问,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他先是茫然地看了一眼那位陌生的公子,身上只有简化的桐纹,随即“加藤”这个姓氏在他有限的认知里迅速发酵——他只知道一个鼎鼎大名的“加藤”,那就是他清正大叔!
在加藤嘉明本人铁青的注视下,虎千代含糊地、带着少年人未谙世事的直愣,脱口答道:“加…加藤?……是肥后守清正大叔的儿子吗?是那位少爷?” 他的目光甚至还带着询问,又瞥了一眼秀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