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血液都凉了。她瞬间读懂了秀吉看向她妹妹阿初时,那看似慈祥实则贪婪的目光——与当初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而天真烂漫的阿初,还总是对她说“秀吉大伯是好人”。原来,在太阁眼中,她们浅井姐妹,乃至那个流落外边的私生子,都不过是可以随意调配、用以巩固他权力和血脉的“肥水”与“田亩”!
这种将人伦亲情彻底碾碎、将身边所有人都视为棋子的悖逆,比单纯的占有更让她感到恶心和绝望。她为了保护妹妹而献出自己,结果却只是让妹妹成为了下一个被算计的目标。
一阵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打在脸上,将茶茶从那段令人窒息的回忆中猛地拽回。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仿佛刚刚从深水中挣扎出来。
她再次望向远方“淀之屋敷”的方向,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掺杂了彻骨的寒意与明悟。
可侍立一旁的女房见淀殿久久不语,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以为自己方才称赞南蛮工巧的话惹怒了殿下,慌忙伏身补救,语气带着刻意的嫌恶:“殿下恕罪!那些南蛮人……纵有些奇技淫巧,终究是化外蛮夷。您是不知,他们自幼餐餐食肉,饮那腥膻的牛羊乳,身上总带着一股洗不掉的怪味儿,当真上不得台面!”
这话精准地搔到了茶茶心头的痒处。她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冰冷的、带着优越感的笑意,轻声应和:“是极……那般饮食,养出的自然是蛮荒野性。”她想起了赖陆——那个自幼被福岛家放养、据说也是食肉饮酪长大的虎千代,可不就是一身洗不掉的野蛮气息?
女房见话题奏效,松了口气,越发凑趣,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窥知秘闻的窃窃私语:“何止呢!听闻……听闻在他们那欧罗巴之地,有些邦国规矩更是荒谬绝伦!竟有那等……那等国王大婚,行房之时,需得国公卿、贵戚在帷外……在帷外‘见证’的规矩!美其名曰……呃……”她似乎在搜寻一个合适的词,最终憋出一个生硬的和风翻译名:“……‘円房の证’(圆房之证)?真正是…不知所谓,荒谬至极!”
“荒谬!”茶茶猛地厉声呵斥,涂着黑齿的唇因惊怒而微微颤抖。这骇人听闻的习俗,远远超出了她所能想象的伦理底线。
然而,呵斥声刚落,一个更加冰冷、更加悖逆的念头却不受控制地在她脑中炸开——哈布斯堡……神圣婚姻……兄妹叔侄皆可联姻……若连这等血亲伦常都能践踏,那“円房の证”的野蛮行径,于他们而言,岂非也只是寻常?!
她刚想将这番怒火倾泻到南蛮人头上,可话未出口,秀吉那盘算着将阿初嫁给虎千代的嘴脸,以及赖陆占据淀之城咄咄逼人的姿态,如同鬼影般倏地闪过眼前。
悖逆人伦的……又岂止是南蛮?
城外那个继承了他父亲血脉和野心的逆贼,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强压下翻涌的恶心,声音冷得掉渣,故意追问:“……他们图什么?行此…禽兽之举,总有个缘由吧?”
女房怯怯地回道:“似乎…似乎是为了确保血脉纯正,杜绝争议……须得贵人亲眼见证圆了房,将来诞下的王子,才…才名正言顺……”
“确保血脉……杜绝争议……”
这六个字,如同六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茶茶的心口,瞬间将她攫紧!赖陆那“非亲赴不可”的通牒,与这骇人的“円房の证”的阴影,骤然重叠在一起!一个令人窒息的、无比恐怖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他非要她去,难道……难道也想……
就在她几乎被这可怕的联想扼住呼吸的瞬间,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稚嫩祈祷声,顺着寒风,幽幽地飘了过来。
那声音分不出男女,带着孩童特有的纯净,语调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沉静与哀伤:
“……愿父亲大人、叔父伯伯们,在极乐净土得以安息……不必再为尘世俗务挂怀,也不必……再为我担忧……”
这纯真而哀戚的祈祷,像一道清冽的泉水,突兀地注入她满是污泥和血腥的思绪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