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陈旧的汗味。他选了靠窗的位置,默默放下行囊。
雪,似乎下得更密了些,窗外胡同的砖石已覆上一层薄薄的白。
未作休息,崔?立刻从包袱里取出了文房四宝——一支用了多年、笔毛稍有稀疏的旧狼毫,一小锭磨剩三分之一的松烟墨,一方普通的歙砚,还有一叠裁好未用的宣纸——这是他在家乡就准备好的“谋生利器”。他又从床下找出一个破瓦盆,去后院灶房外盛了小半盆还带着余温的灶灰,小心地捧回房。这是穷书生的“小暖炉”,聊以驱寒保温,避免墨砚结冰。
笔墨置好,崔?深吸一口气,在矮几上铺开一张宣纸。他研墨的动作不疾不徐,沉稳有力,漆黑墨汁在砚池中晕开,如一小汪深潭。执起笔,凝神片刻,便落笔纸上。笔尖舔墨饱满,提按转折间,骨力遒劲。他写的并非诗词歌赋,而是时下商贾店铺最需的吉祥祝语,以及新年常用的喜庆短联。
“生意兴隆通四海”
“财源茂盛达三江”
“一门瑞气”
“万象更新”
他写得很快,笔走龙蛇,却法度森严。每一个字都方正平直,结构严谨,既有颜体的雄浑厚重,又有柳体的筋骨挺拔,融于行楷的流动之中,显得庄重而不失灵秀。不多时,几张寓意吉祥、墨迹淋漓的字幅便写就了。他又选了几张素纸,用更精致的章草小字写下一些代写书信的信纸抬头:“敬启者”、“见字如面”、“叩禀双亲”等等,以备不时之需。
吹干墨迹,仔细卷好。他又寻出一块干净的包袱皮,小心地将字画包好。一切收拾停当,窗外天色已近正午,雪却未停。
“午时州桥市口最是人多。”崔?思忖着,不再犹豫,抱着那个小小的包袱,再次踏入风雪弥漫的州桥。
州桥十字街口,沿汴河街一侧的空地,向来是行商坐贾、江湖艺人争抢的好位置。此刻大雪,不少摊位收了,倒显出一些空档。崔?寻了个桥栏旁、背风且人流络绎的位置,铺开那块包袱皮,将写好的几张吉祥字幅铺展开来,又将代写书信的信纸抬头放在稍显眼处。他没有吆喝,也没有展示任何多余的花哨,只将那写满墨迹的纸张在风雪中铺开,然后静静地伫立在一旁。那份沉稳与专注,便是他的招牌。
初来乍到,陌生的面孔加上这奇特的营生方式,很快引来行人或好奇、或诧异、或探究的目光。
风越刮越紧,雪片砸在字幅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湿痕。寒气顺着裤脚钻上来,手脚很快冻得有些麻木。崔?神色不变,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双手笼在袖中,目光沉静地观察着往来的人流。他在判断,哪些人可能成为潜在的主顾。那些行色匆匆、衣着体面的商人?那些为年关置办年货、面带喜色的妇人?还是那些偶然驻足、识文断字的老儒生?
时间一点点流逝,驻足的人不少,开口询问的人却寥寥。有人嫌贵——其实他只是试探着报了十文一幅,五文代写信纸的价格,在汴京实在不算高。有人则撇着嘴摇头:“写得是好字,可惜无甚名头,又是生面孔,怕是不值当。”世情冷暖,直白而刻薄。
正当崔?默默思量是否要主动开口招揽时,一阵浓郁的脂粉香气夹在风雪里飘了过来。一个四十岁上下、身材肥胖、穿着绸缎面皮袄的行首模样的妇人,由一个伙计撑着伞,在一干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停在摊子前。那妇人满脸横肉,戴满金银首饰,眼神挑剔而精明,显然是这条街的常主顾,颇有身份。
“嗯?”她粗短的指头捻起一张“生意兴隆通四海”的字幅,上下扫了两眼,又瞥了瞥旁边沉默如石的崔?,嗓子有些沙哑:“小哥儿,字写得倒有几分模样,还算端正结实。福缘斋门口缺对好点儿的春联,讨个彩头。你给我写对儿门扇大小的,什么‘招财进宝’、‘日进斗金’都成,工整喜庆些。二十文钱,连纸墨都算在内,如何?”她伸出手指晃了晃,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施舍,仿佛给了天大便宜。
二十文?莫说工费,连好点的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