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作停顿,观察着李天瑞微微变化的脸色,继续道:“其二,关于邕江军。蒙力所部,乃本官奏请朝廷特许,为应对邕州特殊边防情势而设之地方团练,其编制、粮饷、指挥,皆由州衙直隶,旨在‘保境安民’,与禁军职责虽有重叠,然体系迥异。依《大宋官制》,权知军州事,统辖本州军政要务。禁军驻泊地方,虽听调于枢密院,然日常驻防、粮饷补给、乃至军官升黜奖惩,仍需受本州节制,并报兵部备案。将军欲调邕江军入禁军序列,此举于制不合。若确因防务需加强协作,可由州衙行文,命邕江军与禁军协同巡防,互为犄角,而非直接并入。”
崔?这番话,引经据典,条理清晰,既点明了自己作为“权知军州事”对本地驻军的法定节制权,又强调了朝廷法度与财政程序,将李天瑞的要求牢牢挡在了规章制度之外!语气虽缓,却寸步不让!
李天瑞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他万万没想到,崔?竟会如此强硬,如此不留情面!他本以为凭借身份和上峰压力,足以让这位年轻的知州妥协几分,却不料对方直接搬出了朝廷法度与州衙权限,将他顶了回来!这简直是在公然打他的脸!
他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怒意,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饶是他城府再深,此刻也有些按捺不住。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呵呵……崔知州……真是……熟稔律例,恪尽职守啊。李某……受教了。”话语中,已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崔?仿佛浑然未觉,依旧淡然道:“将军过誉了。分内之事罢了。至于禁军所需钱粮物资,将军可依制具文上报,列明所需数额及用途,由州衙合议后,若在权限额度之内,且符合边防急需,崔某自会酌情拨付,并上报有司。一切,皆需按章程办事,方能无愧朝廷,无愧黎民。”
“按章程办事……好,好一个按章程办事!”李天瑞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知道,今日是不可能从崔?这里讨到任何便宜了。再纠缠下去,只会自取其辱。他猛地站起身,拱手道:“既如此,李某便先按知州所言,回去准备文书!告辞!”说罢,也不等崔?回应,转身便大步离去,背影带着一股压抑的怒气。
望着李天瑞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崔?脸上的平静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凝重。他缓缓靠向椅背,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心力交瘁。此人,果然是个极大的麻烦!比石保衡难对付十倍!
这时,孙伯谦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脸上满是忧色:“大人,此人来者不善,所图非小啊。今日索要钱粮兵马不成,必不会善罢甘休。”
崔?叹了口气,点头道:“伯谦所言极是。李天瑞非石保衡之辈,其背景深厚,心思缜密,手段也更趋圆滑狠辣。他今日受挫,只会更加记恨,日后定会另寻他法,或从其他方面施加压力。我等需更加谨慎,军政各项事务,务必滴水不漏,绝不能授人以柄。尤其是府库账目、邕江军军纪,需严加核查,万不能出半点纰漏!”
“下官明白,定当加倍留心。”孙伯谦肃然应道。
处理完这令人心烦的公务,已近午时。崔?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与李天瑞这等人物周旋,耗神费力。他起身离开二堂,信步向后宅小院走去。此刻,他只想暂时抛开那些权谋算计,寻求片刻的宁静。
刚穿过月洞门,踏入小院,便见碧荷正站在厢房廊下,翘首以盼。一见崔?身影,小丫头脸上立刻绽放出欣喜的笑容,像只欢快的小雀般迎了上来:“大人!您可回来了!小姐一直等着您用饭呢!”说着,便扭头朝厨房方向喊道:“王妈妈!大人回来了,可以布菜了!”
崔?看着碧荷活泼的样子,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不由得松弛了几分,温言道:“让你们久等了。”
“不久不久!”碧荷笑嘻嘻地道,“小姐说了,大人公务繁忙,等等是应该的。今儿个王妈妈做了小姐爱吃的清蒸鲥鱼和蟹粉狮子头呢!”
